杜书彦与此人擦肩而过,由李公公领着,又去了内间的门口。
“皇上,杜公子到了。”那李公公替杜书彦通报了一句,接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我说杜大人,您看您对皇上的事情这么上心,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的等着圣人,宫里这些不长进的小内侍要是有您一半的勤劳,也能让皇上少生不少气呢。”
说罢,那李公公对着杜书彦挑了挑眉毛,那后半句话,明显是说给还在里屋的皇上听的。
“传杜书彦。”皇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力。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杜书彦也压低了声音,将手探进袖袋,摸出了一锭足色纹银递给李公公,家里几代人都在宫里朝中打滚,对于与内侍打交道的规矩,杜书彦比谁都要吃得透,李公公只是假意的推脱了一下,就十分真诚的急急收起了银子,转身离开大殿。
只剩下了杜书彦,将在外面等了大半天的容色收拾了一下,敛着袖子,走进了房间里。
皇上的确没有起身,半卧在床榻之上,桌子上,除了摆了一盘子点心之外,还有有一副已经走了几子的棋盘,而杜书彦现在也看见了自己刚刚搭的那半截袖子是什么。
那不过是一截假的,用木头做成的人手罢了。
杜书彦只是看了一眼那半截人手,马上跪在地上,俯身不起:“陛下。”
“杜爱卿平身吧。”皇上摆摆手,示意杜书彦在他面前不用如此的紧张。
杜书彦站起身来,一点都没有避讳,非常不乐意的看着那半截木头人手。
“其实,朕早该叫你过来,你一向不仅通文墨擅丹青,对杏林之道也都精通非常,朕时常想着,如果像你这样的人才,若能为王夫,那该多好。”
杜书彦听得一头的冷汗:“皇上说笑了。”
“哈哈哈,是说笑了,不说别的,别说朕的大公主不愿意,就算她愿意,那莫离郡主也得打上门来。”皇上笑了几声,又坐直了身子,指了指搁在案上的茶水,示意杜书彦给他端过来:“杜爱卿,最近朕的身体很不舒服,你知道朕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杜书彦低垂下目光:“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皇上笑了笑,再次说:“杜爱卿,我们已相识多年,你不必如此拘谨,是这里……”
杜书彦抬起了眼睛,看到皇帝用手指了指自己身边周围和脚下。
“是朕的江山,生病了,让朕很不舒服,所以,今日,特意请爱卿过来,是让爱卿替朕的江山看一看,为朕的江山好好把把脉,看看,它到底是生了什么毛病。”
素日和善的皇上,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好像意有所指,一向带着温文笑意的脸上,那笑容也渐渐消失,杜书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似乎连同着杜书彦的心跳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那样的天子威严,那样的重压,把一向在灵楼掌事,也是杀伐决断的杜书彦,给压得喘不上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皇帝是怎么了?”杜书彦在心里来回的闪着这句话。
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与朝臣商量,而是又找上了自己,莫非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必须由他这个灵楼的楼主出面才能处理的吗?
“不用害怕,朕只是跟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皇上看着一语不发,眼观鼻,鼻观口,鼻观心,紧张得如同老僧入定的杜书彦,脸上又重新浮起了笑容,同时捏起了一颗棋子在手中盘弄着,最后又放在了棋盘上:“这一局棋,你陪着朕已经下了许久,今日朕一觉睡醒,忽然想到了一个妙招,一定能破了你的棋招,来来来,你过来看,朕这一手,落得如何?”
杜书彦起身,向棋盘望过去,虽然说距离上次自己进行这局棋,已经过了许久,但是,他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又何况是与皇上下的这盘棋,他回去之后,也复盘了整个棋局,有空就会看上两眼,说实在的,皇上所有可能出的招,都在他计算范围之内,只是这一子,也的确是杜书彦分析出的,皇上能走的最好一步棋。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落在门口,继而,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尖细的声音:“皇上,上朝的时辰到了。”
“今日朕身体不适,就不去了,你叫人把折子带过来,顺便,让人把那个奇怪的木头手给拿走。”皇上挥挥手,外面的内侍马上进来收拾了一番,然后安静的退下,一个字也不多说,皇上转头看着杜书彦,说道:“今日不上班,不如索性与爱卿把这一盘棋下完。”
“皇上这一步着实走得厉害。”杜书彦在棋局上从来都是实话实说,他回应道:“那容微臣好好想一想。”
“没想到,灵楼的差使干时间长了,连你都会油嘴滑舌了。”皇上嘴上嗔怪着,语气里却一点也没有责难的意思:“你可不能就这样弃子认输,朕为了这局棋,想了有两个多月,才想出来这完美的一手,如果就真的这么赢了,那还真是没意思。”
说着,杜书彦手指拈起一枚棋子,斟酌着想要落下。
“那就好,能与朕一同下棋的,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世间最难得是棋逢对手,再加上朕的身份,哎,贵为天子,着实不易啊。”皇上点点头,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悲伤,与不痛快:“你不知道,之前请来的几位与朕对弈的先生,在赢了朕之后,就被诛了九族,这也不能怪朕,这是因为他们以下犯上,竟然敢赢过皇帝。”
杜书彦听着,心中一抖,不知道皇上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以他对皇帝的,觉得他干不出这种事来,就算他想干,前朝那么多大臣,后宫的皇后,都不会由着他这么自由奔放的瞎搞,他说给自己听,是几个意思?
皇上并不在意他僵硬的反应,又继续说:“唉,可是,输给朕的人呢,明显就是为了故意哄朕开心,个个心怀鬼胎,不知是在盘算着些什么东西,故意下错,罪属欺君,论罪当斩,朕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