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县令不仅仅是从声音上识破薛猛,更从他的穿着上,薛猛终究不是做间谍的料,顾头不顾尾,蒙着脸露着全身,来去就那么一套衣服,当时在莫家时这县令就对他怀疑,直到城门口再次相遇,终于认出。
苏蔬看薛猛,一脸的表情都是“给个说法”。
薛猛急道:“少夫人,还是先出城吧,然后哪怕我以死谢罪。”
苏蔬觉得他说的在理,生气也得分时候,何谓顾全大局,暂且忍了你,她看薛猛突然道:“一起来。”说着啪的把鞭子打出,如游蛇缠住那县令的腰,薛猛已然明白“一起来”是什么意思,苏蔬力量不够,他过去抓住鞭子,使劲一拉,那县令飞了过来,吓的在半空手抓脚蹬,喊声都变了调,薛猛一跃把他接住。
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会人家也会,苏蔬让薛猛押着县令,高喝守城官开门,并准备足够的马匹和车辆,否则,她把短枪的枪尖抵住那县令的脖子。
“快快,赶紧照办!”没等苏蔬发号施令,县令已经吓得自己吩咐。
不多时马匹车辆送来,苏蔬让莫家老幼坐在车里,青壮之人骑于马上,城门已经打开,她并未放开县令,怕他仍旧带人追击,直到跑出五六十里,天光放亮,才把县令松开,苏蔬还算人道,给了他一匹马。
“记住,我叫苏蔬,以后你再敢作恶多端,你在梦里都能被我杀了。”
那县令唯唯诺诺,赌咒发誓,打马离去,苏蔬带着莫家人一路往南,想先去巴陵郡,凌霄汉和莫兰的婚礼还未举行,后来被莫兰制止,巴陵郡也是大宋的地盘,唯有回到苏家灞才能安全,毕竟还有莫家这么多人。
从淮阴到广西路途遥远,苏蔬为了安全起见,故意不走应有的路线,怕前面有官兵堵截,打算沿着海岸线,途经江浙闽粤,再回到苏家灞。
马不停蹄的赶了一天的路,与傍晚时分寻了个渔村投宿,这个渔村非常小,自然非常荒僻,这也正是苏蔬期望的,相对来讲比走城镇安全。
十两银子租借一户人家,正房厢房住满,由于都是莫家人,所以一切安排都有莫兰指挥。
简单的米饭腊鱼,苏蔬吃的很饱,饱暖思yin欲,她是饱暖想起薛猛密告的事来,一路疾行没功夫搭理他,现在逮着机会,因为此事涉及到莫家,必须给师父莫笑天一个交代,然师父不在这里,她就把莫兰叫上,瞪了薛猛一眼,那厮就颠颠的跟在后边,三个人来到外面,几户人家的村落,出门即是一片湿地,冬日水已干涸,裸着的地面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
“说吧。”苏蔬背着手立在晚风里,莫兰在她身旁,正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莫兰之所以没有太在意,是不信薛猛是那样的人,自己又非初识薛猛,了解他的敦厚憨实。
“少夫人,是我干的,我主要是为了让莫老英雄死心塌地的留在苏家灞帮衬你。”
苏蔬嗖的拔出鞭子,啪的打了过去,抽在薛猛后背,她边打边骂:“你个混蛋王八蛋,就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我已经答应师父,不强迫他留下来帮我,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我言而无信,师父他必定认为是我指使你做的,今日我就打死你替师父出气。”
她左一鞭子右一鞭子,边打边骂,薛猛也不躲,就抱着脑袋立在那里由苏蔬打,莫兰急忙过来拉着苏蔬:“你息怒,事已至此,你打死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留在苏家灞没什么不好,你不是跟我说苏家灞是世外桃源吗,我和霄汉都商量好了,一起留在那里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苏蔬手中的鞭子被莫兰夺下,她又冲过去,朝薛猛的屁股用脚猛踢,“你个混账东西,我怎么对师父交代。”
苏蔬无多少力气,打薛猛也是为了给莫兰看,一场表演下更不会真心的打,薛猛壮实,皮糙肉厚,被苏蔬踢的如同挠痒痒,憨声道:“我去给莫老英雄讲,他要杀要剐,我绝不眨眼。”
苏蔬用食指点着他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还英雄了,不眨眼,等我告诉你家将军,到时看你眨眼不眨眼。”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又叫一物降一物,这下薛猛怕了,急忙告饶:“少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将军,否则他会气死的。”
苏蔬虽然假打,就像打黑球,至少还有个心理压力,也累,气喘吁吁,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道:“气死他就不要了,毕竟浒儿还离不开他爹,你记住,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把你杀了,把你的三个寡妇都改嫁。”
薛猛呵呵一笑,“谢少夫人,我保证不敢再做这样的事。”
苏蔬侧目看看莫兰,“别谢我,是师姐给你求情,否则,我现在就把你剁了喂鱼。”
薛猛转头来到莫兰身边,就想跪下,被莫兰伸出脚来顶住他的膝盖,斥责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吗。”
薛猛讨好的笑着,“给您跪不妨事,您是我家少夫人的姐姐,是苏家灞灞主的姐姐,是未来郡王的姐姐,了不得,您也是我的长辈。”
莫兰扑哧笑出,苏蔬也突兀的一笑,这个薛猛,当真和之前不一样了,学会泡妞,一泡就是三朵花,嘴巴都如此的讨喜。
事情解决,苏蔬拉着莫兰看风景,姊妹两个手拉手的溜达,晚风微拂,满眼白花花的芦苇,非常的诗情画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有人高声吟咏,吓了苏蔬和莫兰一跳,循声去看,从芦苇荡里走出一个人,暮色里一袭浅色的衣衫,随风呼啦啦乱摆,他直走到海边,然后面海伫立。
薛猛道:“他想自杀?”
苏蔬和莫兰彼此看看,一起跑了过去。
到了近前发现是个中年男人,身形瘦高,满脸沧桑。
“兄台,屈子投了汨罗江,人家是忧国忧民,后来有了端阳节,你投海所为何事?不如告诉我,我给你记录下来,若干年后,也许会有端暮节。”
中年男人早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附近的渔民,听闻苏蔬说话,回头来看,突然哎呀一声,把苏蔬和莫兰薛猛皆吓得一哆嗦。
苏蔬身子后仰,准备拉着莫兰逃跑,看此人眼窝深陷,病痨子一般,眼神呆滞,不疯则傻,怕他做出极端的事来。
谁知,这男人突然撩袍跪倒,朝苏蔬就拜,口中还念念有词,“臣曲白风叩见大王。”
曲白风?名字倒是很特别,有种文人雅士的味道,长的也很唐诗宋词,一脸的故事,但他的行为确实疯癫,苏蔬想,我又不认识你,你拜我作何,我又哪里是什么大王。
薛猛对苏蔬道:“少夫人,我们走,别理他,是个疯子。”
苏蔬和莫兰转身就走,忍不住回头望望,这曲白风还在那里跪着,苏蔬住了脚步,于心不忍,即便他是疯子,也必须让他起来,这样的季节地上多冷,她想着走回去,道:“你平身吧。”
曲白风道:“谢大王。”他说的正儿八经,惹得苏蔬想笑,说了声告辞,掉头朝莫兰和薛猛走去。
这曲白风就跟在她身后,苏蔬走了十几步感觉有异,回头见他,道:“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曲白风躬身道:“我护送大王。”
赖上了,苏蔬心想这是谁家跑出的疯子,她道:“我不用你护送,你自己走吧。”
曲白风茫然四顾,问她:“臣领命,只是大王,我的家在何处?请大王告知。”
真是疯子,苏蔬心说好吧好吧,随手胡乱的一指,曲白风就朝她躬身告退,有板有眼,非常正规的君臣之礼。
突然,刚迈出一步,他噗通摔倒在地,抱着脑袋打滚,啊啊的惨叫。
苏蔬急忙上去询问:“你怎么了?”
曲白风不语,就是抱着脑袋,看来是痛的不行,最后佝偻成一团,翻着白眼根,吓得苏蔬对他又摇又晃,看他额头上青筋暴突,这是头痛病的典型模样,怎奈自己不通医术,唯有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慢慢的,曲白风竟然醒了过来,看苏蔬气息微弱道:“大王,三日后你有难,记住,遇山不行,遇水再走。”
薛猛和莫兰也赶过来瞧看,听他半仙似的,薛猛不屑道:“你少胡说八道,我家少夫人自有天佑。”
曲白风还想说些什么,却从芦苇荡里又冲出来一个人,敦敦实实,看打扮是个仆从,他过来扶起曲白风,“公子,我一泡尿的功夫,你怎么又乱跑呢,我们走。”
苏蔬却若有所思,传说很多异人奇士言行都古怪,他刚刚说的话会不会是预言?
“这位小哥,你们是哪里人?”苏蔬问那仆从,想得知曲白风的身世。
那仆从道:“我们是西蜀人,我家公子患有恶疾,经常头痛,一发病就胡言乱语,不过,很多时候他都歪打正着,说的非常准。”
真是奇人,苏蔬心里高兴,自己若得了这样一位,岂不是更加壮大,她对那仆从道:“我家里有两个神医,应该能治好你家公子的病,不如你们跟我回去。”
那仆从有些犹豫,主要是和苏蔬萍水相逢,不知该信不该信,突然那曲白风道:“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苏蔬急忙问他:“你说的,我三日之后有难,却是在哪里?什么难?”
曲白风空洞的眼睛又茫然的看着她,仿佛听的是天外来音,懵然不懂。
那仆从道:“我家公子唯有在发病的时候能预知前事,平时他正常时什么都不知。”
苏蔬撇撇嘴耸耸肩,表示无奈,心道,他正常的时候跟不正常区别在哪儿呢?大概就是他不发病的时候胡说八道,发病的时候胡说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