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坐在殿中,一时间都不知聊什么好,赵玉泽左右看看,抛了个话题道:“小从子快要过生日了,陛下准备怎么给小从子庆生啊”
明帝道:“去年怎么过,今年怎么过就是了,再说这类事如今都不用朕管,琼儿会帮朕安排的。”
江澄好奇地问道:“去年宫里怎么给果昭仪庆生的啊?”
明帝道:“江卿这话问的,好像去年这时候你不在宫里似的。”
江澄一怔,细算了下,去年这时候确实已经在宫里住着了,可那阵子自己正伤心呢,天天一个人待在知春院里足不出户,哪里知道林从是怎么过生日的,当下尴尬地笑笑:“去年臣侍在知春院中窝着呢,压根儿没给小从庆生。”
董云飞接话道:“宫里庆生其实也没什么新鲜好玩的,无非就是陛下赏赐些东西,大家去贺寿送礼物,晚上御膳房再送桌宴席,没什么特别有趣的。”
江澄问道:“没有杂耍百戏这些吗?”
赵玉泽道:“杂耍百戏是天祥节、皇后生日、小公主生日这样的大日子才会有的。”
江澄暗道这确实有些无趣,可这话不能讲,便转换话题道:“小从是初六生日吧,初六正好是关家关诵成亲,陛下要去关家主婚,带不带后宫啊?”
明帝温和一笑:“这事哪有规矩,看玉儿和从儿几个想不想动弹喽。”
董云飞道:“臣侍几个在宫中闲着也无聊,当然是跟着陛下去关家最好。”
明帝笑道:“那就都去热闹热闹,关帅守边不能回来,她家办喜事,当然是去的人越多越好。”
林从问道:“关诵娶谁来着”
赵玉泽道:“听说是一正一侧,正室是今年的探花叫陶逸晨,侧室就是原先皇后殿里的使臣韩择。”
董云飞道:“似乎不止一正一侧,我昨个儿去麟趾殿请安,正碰上韩择去跟皇后诉苦,说是关诵还有个自幼服侍的侍儿,也要趁这回收房,关家让韩择初五进门,初六和那侍儿一起给正君陶逸晨奉茶。韩择委屈得不得了,皇后劝慰了他半天呢。”
江澄吃了一惊,感叹道:“关家这嫡庶之礼讲究得够严格的啊。”
林从道:“关家正夫杜伯伯只生了鸣鸾哥哥一个,他可不得严阵以待嘛,稍微宽松些估计侧夫赵叔叔和卫叔叔就能压倒了他。”江澄听了暗道怪不得关鸣鸾这般为男儿力争权益的人会提出正室与侧室应当有所区别呢,想来是自幼被父亲耳提面命,内心不觉中偏向正室,好在徐淳连唯一的侍儿都送走了,关鸣鸾不必烦心后宅家事了。
董云飞摇头道:“其实杜伯伯多虑了,世上男儿给人家做了侧室,本就矮人一头了,哪里敢轻易去欺负正室,便是妻主纵容,朝廷法度也不准许的啊,侍夫不敬正君,可是要挨板子的,正夫虐待殴打侍夫,只要不打残都没事的。”
赵玉泽道:“虐待殴打都是好的了,你看多少正夫背着妻主发卖侍夫小郎,妻主知道了也不会说正夫一句半句的。”
江澄暗道姚天男儿远多于女子,一大半男儿都得给人家做侧室,做正室的男儿的日子都未必好过,这侧室男儿的日子又比正室男儿更悲苦了,将来制定新户婚法,一定要考虑到侧室男儿,让他们的日子略微好过些。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林从道:“要说别个做侧室也就罢了,我就想不明白那个齐苗为何要去给叶大人做侧室,他嫁人前可是大理寺的官人啊,怎得就同意给叶大人做侧室呢?要是那会子嫁给瑶姐姐岂不是女才男貌天作之合吗?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事?”
赵玉泽左右看看,小声问道:“齐苗和林瑶的事已经可以谈了么?”江澄点头,把昨个儿明帝御审的情形简单讲了一遍,赵玉泽听了叹息道:“这叶大人若是当真如此大度,齐公子也算是嫁对了人。”
董云飞道:“齐苗不会是看中叶衡大度才嫁给她做侧室的吧?一边做着叶家侧室,一边与林瑶偷情,他这日子倒过得有滋有味呢。”
赵玉泽听了认真分析道:“齐公子嫁给叶大人做侧室,未必是他自己的主意,多半是他母父的主意,想那叶大人既是深爱他,叶家给的聘财必不少,齐家家境又一般,他母父岂有不动心的?这世上不少男儿给人做侧室都是因为母家不肯出嫁妆又贪图妻家的聘财。凰朝这几年的情形,一个小康之家的男儿给人做正室,没个几百两银子的嫁妆会被妻家看不起的,可若是给人做侧室,母家一分嫁妆不用出,还能倒得几百两银子,这一进一出,会算账的母父自然选择嫁儿子给大户高门做侧夫侍夫了。”
董云飞道:“一开始同意嫁给叶衡做侧室也就罢了,我最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认识了林瑶还要嫁给叶衡,那会子他还没成亲林瑶也还没娶顾珃,他干嘛不退了婚事嫁给林瑶呢?”
江澄微微叹息道:“云飞你这么说还是年轻啊,齐家收了聘财,就不能再将齐苗嫁与别人了,凰朝律法规定‘诸有男许嫁,已报书及有私约,或已受聘财而辄悔者,笞三十七,更许他人者,笞四十七’,玄武律法比凰朝还严苛,已许婚男儿另许他人,被原妻家知道了是要被没为奴侍的,因了这些恶法,姚天四国向来只有女子悔婚的,没有男儿退婚的。不然苏澈之前干嘛不退了楚家的婚事呢?”
林从道:“若是许嫁的妻主是个狂赌烂嫖的败家女,男儿也得嫁么?”
赵玉泽道:“狂赌烂嫖算什么,只要妻主不为强盗不被流放,哪怕妻主身染恶疾不能人道呢,男儿家该嫁都得嫁。”
林从惊讶道:“妻主不能人道也得嫁啊?那男儿嫁过去守活寡不成?”
赵玉泽道:“这种事可不少呢,还有明知道自家女儿病重,非要娶个夫郎冲喜的,男儿进门没两天,妻主就过世了,一辈子守寡还要被妻家上下骂克妻呢。”
董云飞愤然道:“自家女儿病得要死了,还要去坑别人家儿子,也不怕自己女儿被姚天女神收走。”
江澄叹了一口气:“姚天女神哪里肯管事,她若管事时,天下男儿不会过得这般苦了。”
明帝在他们几个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听到这里便笑道:“打住,打住,难得一起消夏,别总说这些个让人烦心的事,说点开心的。”
赵玉泽娇声道:“玉儿几个在宫里没听到什么特别开心的事,陛下可有什么新鲜趣事,讲给我们听听。”
明帝宠溺一笑:“新鲜趣事没有,新鲜玩意儿倒是有,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小语殿里的绿石吗?昨个内侍省的人跟朕讲这绿石的父亲三月里又生了一窝,朕让她们挑个好看的送你。”
“小猫咪最可爱了,玉儿谢陛下。”赵玉泽喜笑颜开地道。
“从儿上次跟朕讲想养只小象,可巧今个儿靖州知州上折子要给朕送头小象来,大概十天以后就能送到了。”明帝笑眯眯地继续道。
“太棒了,臣侍要有小象了,可是把小象养在哪呢?臣侍的院子养小象是不是有点小啊。”林从又喜又忧地道。
“当然不能放你院子里了,那成什么了,依我看放御花园最合适,御花园有湖嘛,小象爱水的。”董云飞机智地提建议。
“靖州知州大老远地派人送礼,就只送一头小象啊?还有别的吗?”江澄问道。
“还有几只孔雀,几只巧舌鹦鹉,几只蓝鹇,江卿想要什么?”明帝笑着问道。
“蓝鹇要是够分的话,就给臣侍两只蓝鹇吧。”江澄微笑道,他对猫狗花鸟都没太大兴趣,但想着绍儿和乔儿在殿中闲着无聊,就想给他俩一人要一只蓝鹇养着玩。
“蓝鹇哪有孔雀漂亮啊,澄哥为啥不要孔雀?”董云飞不赞同地道。
“我不常在宫里呆着,养孔雀也没功夫看,弄两只蓝鹇也是让乔儿和绍儿养着。”江澄笑着解释道,凰朝男儿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孔雀的,这孔雀多半不够分,他就不去争了。
董云飞道:“澄哥你要是不要孔雀,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我最爱孔雀了。”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明帝撒娇道:“陛下,孔雀够不够分都要给臣侍两只,倘若哥哥们都不要的话,全给了臣侍臣侍也没意见的。”
明帝还未答话,赵玉泽便笑道:“不可能都不要的,泉哥和怡卿都很爱孔雀呢,给他俩知道了岂有不要的,还有知柔,你知道他爱不爱呢?”
董云飞嘟着嘴撒娇道:“那我不管,我先提的,怎样都要给我留两只。”
明帝柔声道:“朕知道了,朕务必给云儿留两只,孔雀多半够分的,泉儿朕还没问过,柔儿已经讲过他不要孔雀的,他怕孔雀吃他院子里的花草。”
明帝此语一出,赵玉泽和林从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董云飞的小脸更是啪地一下子垮了下来,撇嘴道:“我还以为我是最先提的,哪知道陛下已经问过了慧修仪,慧修仪不要孔雀,这才轮得到我呢,若是慧修仪要孔雀,我怕是连个孔雀毛都摸不到了。”
赵玉泽脸上淡淡地,话却说得犀利:“陛下今个儿才见到折子,晚上来的云飞这里,却是几时去问了知柔呢?莫非知柔早就知道靖州要送孔雀么?”
江澄听得疑心大起,暗道究竟是靖州知州讨好明帝主动送美禽呢,还是明帝向靖州索要美禽,靖州这才在盛夏送禽鸟来呢?他有心想问一下,但又觉过于直接有损明帝颜面,当下留心观察明帝神色,只见明帝玉颜微苦,抱怨道:“云儿吃起醋来,朕可有点招架不住呢,朕也就是在柔儿殿里用了晚膳,顺口问了他一句,哪里就算是先紧着他呢?别说柔儿不要孔雀,他便是要孔雀,朕也不能把孔雀全给了他一个啊。”
江澄听了心中暗道明帝这话多半是扯谎,刚才他们几个聊天,明帝闷声不响只顾夹菜,根本不像是刚刚用了晚膳的,这么看来这美禽多半是明帝主动索要的,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子富有天下,要几只禽鸟观赏算得了什么呢,偶一为之也无伤大雅,可就怕这种事形成了风气,今个儿靖州送美禽,明个儿越州送新样瓷器,后日绍州送异样锦绣,地方官员们光想着怎么巴结天子就行,还会努力干正事么?他心中忧虑,面上没说什么。
却见赵玉泽笑吟吟地道:“那可说不准,陛下最近可宠知柔了,别说把孔雀全给了他,便是为了他再向地方要上个十只八只的,谁敢说陛下什么呢?”明帝听了,轻轻拍他肩膀道:“玉儿也是个爱吃醋的,还说没人敢说朕什么呢,玉儿这夹枪带棒的,朕若敢为了柔儿再向靖州要个十只八只的,第一个责备朕的恐怕就是玉儿呢。”
江澄愕然,暗道明帝这语气,分明没有否认这批禽鸟是她主动索要的,沈知柔既是不要孔雀,冷清泉那边尚未知晓消息,那这孔雀竟是顾琼索要的不成?他想到此便微笑道:“为了后宫向地方索要礼物,非圣主之所为,何况是这么大热的天,差役们运输不易,陛下最是怜爱臣下的,岂会这么做呢,敏君过虑了。”
只见明帝神色一暗,勉强扯出个微笑道:“江卿所言甚是,朕不会这么做的。”她这话说得声低气弱的,面上神情也苦兮兮的,江澄看了,心头不由得一软,舍不得再多说什么。
此时董云飞的侍儿喜儿送上冰镇瓜果,董云飞小脸上还带着气,并不让明帝几个吃瓜果,江澄微微一叹,站起来先递给明帝一片蜜瓜,再挨次给赵玉泽和林从递了两片,最后拿一片递给董云飞,笑道:“好啦,别气啦,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岂有不疼你的,刚才说了那么久,吃块瓜润润嗓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