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就这样在康熙四十年间住了下来。她的爸爸妈妈,如今换成了福蓉的阿玛额娘,还凭空多了哥哥姐姐,然而亲情是不变的。嗯,还有就是服侍的丫环和跑腿的小厮,这一点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她果然还是没有封建社会剥削阶级的自觉性啊~~~
至于她自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所以也无从知晓该如何回去。那么便这样吧,难得作一回古人,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就当抽中头彩了。
福王府今年是双喜临门,五月初刚娶进媳妇,六月底便要嫁出女儿。全家上下都在为姐姐进宫的事情忙忙叨叨地操办着,林宁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呆在那里反倒碍手碍脚的,又不能像姐姐一样成天闷坐在屋子里,于是躲出去。竟然也没有人来管她!或者根本没功夫来管她。
不管怎么样,当她终于站在三百年后的老北京大街上的时候,她感动得几乎都要落下泪来!这繁华的街道不是影视基地,这川流的人群也不是群众演员,这是生活啊!真实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融入进去了。
她于是日日溜出门去,也不乘车也不骑马,混在茫茫的人海中。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压在身上,便从心底生出一分踏实。她是林宁,一直都是。
这一日,不觉间逛到了琉璃厂。满大街的古玩字画铺子一遛儿开过去,从这头望不到那头。街上也是人声鼎沸,说话的是倒爷,是托儿,是上了当还以为拣了大便宜的傻冒买主。
林宁就喜欢这样非凡的热闹。
进得一家店中,伙计倒是识得人,一看今儿这位买主的气度阵势就知道来头不小,忙得请林宁坐下。一面奉茶,一面高声的招呼掌柜的出来招呼生意。林宁举目望去,满眼的古玩字画。只因这铺面太小,恨不得连天花板上也挂上卷轴。林宁不过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黄毛小丫头,自然是不懂得如何鉴赏古玩。字画她倒是在行,不过看得太多也是腻味。只管向掌柜的打听有没有卖空白的扇面卷轴的。
从小和北雅一块儿学的书法国画,造诣虽不如北雅那般深厚。好歹也是拿得出手,不会让人看了为纸心疼,连呼:“暴殄天物!糟蹋东西!”尤其喜欢画扇面,只因画好了便可以随时拿出去到处招摇,又不似成天举着一幅卷轴那般明目张胆的让人无法忍受。
前几天过生日的时候,北雅还送了一把乌木扇骨的折扇,黑白分明,让人看了便喜欢。拿在手里不大不小正合适,沉甸甸的蛮有手感。打开来,正面书王积薪的《围棋十诀》,背面画北雅最拿手的竹林图。林宁画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画竹。三笔两笔下去,竹叶零乱竹枝歪斜,全然不似北雅这般赏心悦目。看得林宁只觉得连带着自己画的那堆牡丹芙蓉荷花美人,也该统统拿出去撕了。
……
那把扇子,现在在哪里呢?
还没有机会让她风风光光的拿出去显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一次,来这里十多天后第一次,褪去了最初的兴奋与新鲜感后,第一次,林宁想家了。想爸爸,想妈妈,想北雅,想徐明晓,想张珩,想颜行颜楷,想筷子学姐流苏姐姐……她甚至想起了西京大学熟悉的宿舍食堂自习室!
那里毕竟是自己幸福快乐的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那里承载了太多她的青春与梦想,有太多的舍不得与放不下!
……
这里虽然没有考研没有论文没有毕业没有分离,却让她觉得如此的孤独,无望又无助,好几次半夜醒来,躺在那描金绘银的美丽大床上,都抑制不住地想要尖叫!
这环境,于她来说始终是陌生的,她走不进去,她不是福蓉,不是啊!
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呢?做回林宁,做回她自己。
或者就这样,回不去了么?
被命运无端的剪下又贴错了地方的影子,注定要做这乱世的看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