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你,低头敛眉的羞颜,与顾盼神飞的笑容。
如何,得了天下,却与你擦肩而过。
在他人怀中巧笑倩兮,人可知我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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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记茶楼向来是个听书的好地方,那有快嘴八哥之称的说书人尤三常年在二楼驻扎,一壶茶,一碟花生,通常就能说上个三五出,他肚子里故事多,又善于卖关子,周记茶楼的不少常客和他都混熟了,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非要听到尤三收场为止。
这天换班后,韩如诩路过楼下,听得二楼一阵惊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几步冲上楼去,却是尤三说了个故事,结局出人意料,听客都吃惊叫好来着。
“一惊一乍。”没事倒也省心,就是受不了这些闲人成天无所事事大惊小怪。韩如诩箫声咒骂了一句,正要下楼,忽然又听那尤三茶碗一放道:“看各位都在兴头上,我再给大家说一个玉玺的故事。”
玉玺?!韩如诩差点一脚踏空,赶紧竖起耳朵。
“大家伙儿都知道我们大济当年惨遭北萧铁骑践踏,皇上都给掳了去,大济的传国玉玺更是落入那帮贼人的手中,后来是朝廷百般斡旋才终于迎回了玉玺,实在是可喜可贺。”
韩如诩已将手放在刀柄上,准备着他如果敢胡说八道就立刻将他缉捕。
“这玉玺关系国家名誉自然是重要非凡,诸位可知道,那雍朝的传国玉玺上,可有一段凄美的故事,令闻者叹息不已啊。”
接下来的故事就围绕着雍朝的皇室恩怨去了,韩如诩兴趣缺缺,放松下警惕下楼回家去。
若是平日,坊间谈起改朝换代什么的倒也无妨,这临近秋祭的时候,难免令人担心,要知道大济的传国玉玺正是在那一年的这个时候回到了南方。
忽然提起来,怕还是有问题。
“韩大人,韩大人?”眼前有东西晃了晃,韩如诩才惊醒过来。
淬思收回了手,很不高兴地问:“人来了,心不在,有什么意思呢?”“淬思,别胡说八道。”卫檀衣几乎是立刻就喝止了她,过于快了一些,异于往常。淬思吐吐舌头,干脆到后院去了。
关系并没有真正地解冻,他之所以坐在这儿,是因为打永宁坊路过的时候被淬思看到,硬是拖了进来——不知为何,她似乎突然变得特别爱对旁人拉拉扯扯,过去几次见到她,甚至有拉着自家主人撒娇的时候。就算是移情别恋,她也没有机会了吧?
意识到自己想了些有的没的,韩如诩有些窘迫,将视线投到了门外。
“若有急事,韩大人尽可离开,我会叫淬思以后别再缠着你,今日之事还请多多谅解。”卫檀衣不紧不慢地说道。在韩如诩被拖进门之前,他一直在和自己下棋,客人来了也是叫淬思去招呼,自己并不起身,如今下完了一局,勉强算是亲自送客。
自己还没说要走,这不是撵人么?韩如诩心头不爽,直接问:“我并没有得罪过你吧?”
卫檀衣收拾着棋子,看也不看他:“嗯,韩大人确实不曾得罪在下。”
“那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怎么了?”
韩如诩真是要被他气死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自己说呢?分明是你害我重伤在家躺了大半个月,现在非但不道歉,还这副德行,你什么意思?”
卫檀衣抬起头,眯眼望了望他,道:“既然韩大人如此介怀,卫某在此赔不是了,韩大人欠下的债就不必还了。”竟连站也不站起来,云淡风轻地说完继续布子下棋。
看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韩如诩铁青着脸:“简直莫名其妙!”转身就往外走。
“韩大人。”身后又悠悠传来一句。
“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怒气冲冲地。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卫檀衣思索着下了一手黑子,“就连太子殿下都不再光顾小店,韩大人也不必再来了。”
这话倒叫韩如诩大吃一惊,跨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你得罪了太子?”
“托韩大人的洪福,太子殿下在我这儿吃了瘪,想来是不会消气了。道不同则不相为谋,韩大人也不用再为了他总委屈自己往我这儿跑。”
什么叫托他的洪福,韩如诩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客栈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曾说过太子亲自上门找人。“殿下说了什么,为什么会吃瘪?”他还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太子那么亲昵地称呼他的名字,怎么会是一句话不合就翻脸的人呢?
卫檀衣又拿了一颗白子:“把门关上。”
下意识地照做了。
“太子殿下一脸促狭地问我你是不是喝多了留宿在我这儿,我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韩如诩的表情顿时像活吞了一只苍蝇般:“他为何会这么想?别说我还没喝醉过,就是喝醉了也应该知道要回家,到你这里来做什么?”
卫檀衣冷冷一瞥:“惠安坊闹鬼那几日倒不知是谁喝得一塌糊涂跑来我这儿要醒酒茶。”
“可我没有喝醉!”
“有分别么,我这儿从来不缺暗哨,太子肯定也不放心,可怜你为了替他办事如此不辞辛劳,他非但不知感恩,还道你与我有些不干净的关系,真是可笑。”
棋子一粒粒落在杉木棋盘上,格外刺耳。
虽是满腔怒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稍一想就知道卫檀衣所言非虚,三千两银子的欠债岂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仅仅为了挑唆他和太子的关系那代价未免太大,造谣的后果也是难以估量的。韩如诩完全没想到宋旌会这样猜测,一种自己瞎了眼跟错人的懊悔感不可抑制地涌上来。
“所以韩大人请不要再来了,这么大的罪名卫某实在是扛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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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快板兴致高,在座诸位听我说。一方玉玺不简单,两代君王魂梦牵。为什么?问得好!只因那美人颦笑间,兄弟反目成仇家。
富阳高家四姐妹,唯有玉琴最动人,自幼学得丹青妙,花鸟跃然出纸来。
您说这画技和长相没关系?嘿,那您就错啦!这高家玉琴生得好,唇红齿白目流萤,蜂腰素手多婀娜,云鬓绾就映彩霞,罗裙轻摆煞春色,望一眼,那是三魂没了七魄半,富阳无人不倾心那个不倾心。
再说那文宗皇帝有福气,儿子个个都成器,一十三位皇子中,就数那三皇子和那六皇子最出息,一文一武,一刚一柔,兄弟同是一母出,关系亲厚无间隙,皇上就盼他们兄弟好,将来天下能太平。
六皇子,征战忙,二十有七未成家,皇上看了心里急,命人四处觅好妻。
您说什么,这就找到高家去了?没有没有,这一年春夏又秋冬,姑娘找了千百个,那六皇子,愣是一个没入眼,急坏了皇帝愁坏了娘,四处打听谁家有女正当好。诶——这才听闻富阳高家四姊妹,唯有那玉琴最动人!
高玉琴,入皇家,与那六皇子是情投意合恩爱长,夫唱妇随情意绵,人人称道是良缘。
这一转眼,三载岁月匆匆过,文宗皇帝年老迈,皇位传给三皇子,特叮嘱,兄弟齐心保天下,不叫百姓受苦情。二子塌前起重誓,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骨肉相残伤和气。
谁又知,那三皇子本是人面兽心郎,文宗皇帝尸未寒,他就翻脸不认人,囚了弟弟在王府,硬把那玉琴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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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诗:《红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