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如诩的所指范围内,卫檀衣是这样一个人——
对古玩字画有着高超的嗅觉和强烈的执念,对白衣也有执念;爱财如命,只要能赚钱说不定他会把沾了历代美人处子血的被单也扯来卖;花钱如流水,到手的银子无一例外地会被他送去各大茶庄;对,还有诡异的轻功和更加诡异的巫术。
这样一个怪胎被他娘生下来,老夫人会不会太过激动晕死过去?
“你……确实是孤家寡人么?”隔天再来,韩如诩没有再丢脸地睡过去,坐着想了很多问题,等人醒过来以后毫无预兆地问。
卫檀衣正慢吞吞地爬起来,听他这么一问,稍微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紧接着回答:“嗯,卫某这简陋的床榻只与韩大人一同睡过。”
又自取其辱了。韩如诩握紧了拳头,重申:“我问的是你的家人,令尊令堂现在何处?”
“这个啊,韩大人莫非想要拜见他们?啧啧,小看了韩大人啊,我还当你不敢呢。”
卫檀衣讽刺完,没等他发火就立刻补充:“他们已经过世十三年了,现在应该还在那儿。韩大人要是有胆,来年清明就陪我回家扫墓,到时候自然能见到他们。”
“谁要陪你回家扫墓!”韩如诩特别强调了那个“你”字。
淬思端了药进来,只听到扫墓二字,好奇道:“这个时节似乎不合适扫墓,韩大人想要拜祭谁?”
卫檀衣接过冒着热气的药:“自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师娘了,你还见过他念着别的人么?”淬思笑而不语。
沉默着等他喝完了药,韩如诩才说起了今天上门来的正事:“上回你答应过让我见师娘,究竟何时肯兑现?”
“韩大人别那么心急,我还病着,至少得等我能下床吧?”卫檀衣惬意地躺回去,盖好被又一副打算继续睡的样子。
看他都要抓耳挠腮了,淬思忍不住笑着道:“韩大人,过了秋祭,就是立冬了吧,韩大人家里会下雪吗?”韩如诩不明所以,摇头:“江陵从不下雪。”
“京城下起雪来一定很漂亮,今年可以好好看了。”抛下这句更加不知所谓的话,淬思飘出房间。
京城下雪……这些年年年都可以看到,除了冷,他对雪没有别的感受。
卫檀衣轻咳了一声,又不说话,引得他厌恶地看过去:“有话就说。”
“我只是嗓子不舒服,难道也犯法么?”十足无辜地反问。
这家伙!韩如诩恼火,他肯定是知道自己非求他不可于是故意吊着自己的胃口,而自己又别无他法……“好了好了,小鼻涕虫,别垂头丧气的。”“不许叫我小鼻涕虫!”
触了霉头还一脸无所谓:“叫了又如何,诨名不就是给人叫的么?”
韩如诩咬牙切齿:“什么诨名胡说八道!”
“这么说是法号?那也是给人叫的啊。”
“去你的法号!”
“哎呀,都不是,那就是乳名了?”
“卫檀衣!你活腻了吧!”
韩如诩气愤地冲过去要把他从被窝里提出来,却意外地撞见他满脸灿烂,一下自以为自己搞错了人——那家伙能笑得这么开心?戏弄自己值得他这么开心!
卫檀衣一动也不动,也不害怕,仰看着他发疯公牛一般的脸:“韩大人暴跳如雷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啊,能强身健体,包治百病。”
信口胡言的本事倒不小。韩如诩沉下脸来。
“我可是认真说的,你要是能气一整天,立冬那天就到店里来吧,我让你见她。”
韩如诩一怔,眨眼:“这和我生气有何关联?”
“没什么关联,我高兴罢了。”
“你!别以为你生病我就不敢揍你!”
***
“沉机师兄,小师妹,你们这是打哪儿回来?”
被一道明朗的嗓音强留住脚步,走在前方的俊朗青年微微蹙起眉,看向来人。
一头短发还是杂草一般不知道拾掇整齐,绘有本门纹样的衣衫沾了不少污渍,脸上也给划了一道,好像是刚从山林什么的地方疯野够了回来,活力十足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疲惫。
沉机冷冷反问:“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又逃课去那里放野马了?”
师弟毫不介意地将手在脑后交叉:“师傅讲的那些我早就明白了,还坐在蒲团上浪费时间么?我到后山去溜达了一转,那里头好多鹿子,改天咱们去打两只回来给大家开荤吧!”
沉机冷笑一声:“开荤?你若是嫌这里日子辛苦,尽可离开,习武之人连这点苦都吃不得,追求的尽是酒肉放浪,将来就是学成出门也只不过徒增江湖笑柄。”
话说得重了,师弟不乐意了:“我说,你除了会板着脸教训人还会别的吗?当着小师妹你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
那小师妹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此时也不说话。她生得清丽动人,俨然不食人间烟火,平日里话不多,也很少笑,却是十分细心,为上面的十几位师兄缝补衣物从不抱怨辛苦,因此一门上下都很喜欢她,不少人感叹自己在出家修道以后才遇见她,实在是此生大憾。
“小师妹,你还是别跟着这个古板的家伙练功了,做好了不懂得夸奖,做坏了劈头盖脸就是批评,没劲透了。”师弟吵不过沉机,便又怂恿她。
小师妹似乎露出了些微笑,声音清冷却也不拒人千里:“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碰了个钉子,师弟哼了一声,将地上一块小石子踢起来:“那你就跟他一起变成冰人吧,等你们做了神仙,就一起司管冬天降雪好了,往那云上一站就可以下雪,哈哈!”
沉机脸色更加难看了:“沉枢,闭上【免歧义】你的嘴。”
沉枢抄起胳膊重重一哼:“你少得意!你能有现在的地位不过是仗着入门早,谁不知道你背着大家干了些什么肮脏的事,我要是都说出来,看小师妹还肯不肯跟着你修炼!”
“你说什么!”沉机眉一竖就要上前教训他,却被身旁的小师妹轻轻拦住。
她看了一眼沉枢,轻声道:“大师兄别生气,七师兄就是这样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沉机这才收回要拔剑的手:“看在飖浈替你求情的份上,我今天放过你,下次别让我在听到你信口雌黄。”
“你做过些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有没有信口雌黄,迟早会见分晓!”沉枢朝他比中指,然后昂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