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得了啊,这都绕了多少圈了?油都快耗光了,咱们赶紧停车进去吧,别这么怂行不行啊。”
说话的人叫耗子,是我的好朋友,他个头不大,八字的衰眉还总爱眯缝着眼,典型的贼眉鼠眼,因此他们班同学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但别看他长得獐头鼠目,可是人挺好的,我俩是高中同学,同级不同班,上学那会儿就关系不错,到现在也还保持着联系。
高中毕业都十多年了,当年那些铁哥们四散八方,北上的北上,南下的南下,大多数都扎根外地了,一年到头不得见,所以对于这个硕果仅存的朋友,我一向是挺看重的。
可此刻的我,看着他的侧脸,压根不觉得什么友情难得,只恨不能一掌把他拍到方向盘上。
“不行!再开两圈!要不干脆原路返回吧,我丢不起那人!”我眉目狰狞的像是要被送上前线,但一点都没有面对牺牲时那种应有的大无畏精神。
坐在租来的别摸我5系里,我一边打着退堂鼓,一边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二,而且怎么能二到这种地步。
耗子完全不听指挥,看准了一个停车位,快准狠的停了车,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一把拉开车门,一下一下地把我往车外拽,边拽边说:“怕什么啊,不就是丢个人吗,咱们哥俩丢人还丢的少了?”
这话竟然让我无言以对,豁出去和不要脸确实是我苦难人生的两大支柱。
“我说拽半天下不来,敢情安全带还没解哪?”耗子恍然大悟地停止了拔河的动作,俯身过来,在我腰边的位置摸来摸去。
“靠!你往哪儿摸呢!起开起开,我自己来!”
耗子一脸不屑:“装什么纯情啊,我提醒你,你现在不进入状况,等一会儿进去就晚了,说没几句就得露馅儿。”
“你还敢说?是谁拍胸脯说,指定给我找个美女的?美女呢?”我龇牙咧嘴的解开安全带,挤出车门,啪一声把门甩上,“而且什么叫‘不就是丢个人’,要是早知道丢人,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来。”
耗子拖着我往酒店大堂方向走,边走边‘语重心长’的劝我:“李靖啊,做人得长心,你要是不说大话,至于这样嘛!”
走没几步,就看见酒店大门上顶着的LED屏幕以跑马灯的形式不住的跑过一行字:李飞翔先生和唐晓雪女士永浴爱河,宾客请至五楼多功能厅。
看到这行字一遍又一遍的跑过,我从心里硬生生地挤出些感慨:晓雪啊,我的初恋,你终于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初恋两个字,说出来挺有情怀的,什么心里头总有一个角落牵挂一个人之类的。可高中时的初恋,说白了就是早恋,一男一女两个同学传几张纸条,写几句酸话,拉个手抱一抱,纯情多于爱情,没什么可怀念纠结的。
岂止没有纠结怀念,说实话,若不是她上周给我打电话,我都要忘了有她这么一号人了。
“李靖?我是唐晓雪,我下礼拜六结婚,就在荣祥大酒店,
你有空来吗?”
我还在回忆唐晓雪是哪一位时,那边又接着说:“本来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的,但听菲菲说,你和你女朋友……出了点事儿,你好像伤的挺深的,所以你要是觉得这种喜庆的场合不方便,你不想参加,那就算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满含着同情的措辞,好像一句话说不好,我就会哭出来似的。
我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有纠结那个“菲菲”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知道我和卢文倩的事,想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我的胸腔深处隐约传来钝痛,机械地对电话那头的唐晓雪说:“哪儿能啊,结婚那么大的事儿,你要是请我,我准去。”
“真的?”唐晓雪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不断传过来,听着非常陌生,难以相信我们俩当初还有过一段纯纯的爱恋,“那我把你安排在单身的那桌吧,你也好趁机认识些新朋友。”
“啊?不用麻烦了,跟咱班同学坐一桌就行。”
我一听单身桌,头都大了,这年头到了一定年纪还没对象跟犯法似的,走哪儿都被围观,别人的婚礼,我就不抢风头了,小隐隐于班就行了。
“可咱班同学没有单着的了,没结婚起码都有男女朋友了,咱班不算你我一共请了十五个同学,加上他们的家属,八人一桌分配,勉强坐四桌,你加进去,其中一桌就从六个人变成七个人了,餐具椅子都变成单数了,看上去多不好看啊,而且六和八都是好兆头,七有点不吉利吧……”唐晓雪为难地喋喋不休。
罗里吧嗦的一番话,说白了还是在变相的歧视单身,我有心说“那我不去了,别回头破坏您的阵型”,但想到她刚才的话,我要是不去,那帮女生不定在背后怎么“同情”我呢。
“那敢情巧啊,我还发愁我对象去了没地儿坐呢,原来你把咱同学和家属安排在一起那么周到啊,这我就放心了。”
要不人常说冲动是魔鬼呢,顺嘴一秃噜我就多了个对象,不仅把我自己惊住了,连电话那头的唐晓雪也惊住了:
“你有对象了!”
她蓦然拔高八度的声音让我听了很不爽,至于这么惊讶吗?
“对啊。”
“那可得带来给咱们这帮同学瞧瞧,”不知怎的,唐晓雪的声音一下子就亢奋了,嚷嚷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周六上午十一点,荣祥大酒店五楼多功能厅,到时候见啊。”
回忆结束,一转脸和耗子对上了眼,只见他一脸的痛心疾首:“谁让你嘴硬,非说自己有对象的?单身桌就单身桌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在你的话有漏洞,只说有对象,没说对象是男的还是女的。”
回手把他的胸脯又一次拍的山响:“放心,哥们儿一定陪你把这场戏演到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小亲亲。”
苍天啊,大地啊,天打五雷轰劈死我得了。
电梯缓缓上升,我在角落挠墙,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脑子缺钙啊,这么玩闹的主意怎么就同意了
,怎么就同意了,怎么就同意了?
是个女的就行啊,真的,哥们儿,是个女的就行,你给我找个什么样儿的我都能接得住,实在找不着就算了,你自己粉墨登场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说,你那一脸便秘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哥们给你丢人了怎么的?”泥人儿还有个土性,可能是我的态度实在太过消极,耗子说话的口气硬了几分,“我今个儿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给你撑场子,你这么不领情,太过分了吧。我哪儿配不上你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回头看着耗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碰见这种心是热忱讲义气,招数却傻/逼不靠谱的朋友,我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他的态度,还是吐槽他的方法。
电梯“叮”地一声停了,随着电梯门的滑开,一幅巨型海报映入眼帘,大红的背景前方,一男一女笑的喜庆飞扬,双双拱手为礼,和财神身旁的金童玉女似的,通着一股招财进宝的喜气洋洋。
看着画上那个眉目舒展,通身有福的女人,我突然一下好像开窍似的,把丢人现眼的担忧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今个儿是一老同学的婚礼,又不是我的婚礼,我就是一个跑龙套的,亮个相就完了,没那么多戏份。
到了场子,递了红包,说几句吉祥话儿,和旧同学寒暄几句,喝顿大酒,今天就过去了。
说不定压根说不到正题,耗子都不用装我的恋人,大家心照不宣,嘻嘻哈哈就完了。
想到这里,我重重拍了一下耗子的肩膀:“谢谢你今个儿陪我来。”
我突如其来的教养打乱了耗子的阵脚,他像是被电着似的抖了几下,别扭的说了句:“谢啥啊大侄子。”
一紧张就抛伦理哏是耗子的毛病,被我用一句干脆利落的“滚”打发了。
多功能厅既然号称多功能,那必然是声画同步,灯光音响运转不停,刚出电梯就能听到叮了咣啷的动静,震得人耳膜发疼。
大厅门口支了张小桌,桌上摊着来宾的签名簿,女傧相不动如山的坐在桌后,一只手灵巧地转着支笔,另一只手疾如风地把宾客红包塞进身上挎着的小包里头。
“张先生张太太,随礼一千八百元整,祝福新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去,居然唱出红包里塞了多少钱,这也太没品了。
而且随份子随出去一千八,哪个败家玩意儿?
事出突然,我连忙协同耗子做紧急战略部署:“你包了多少钱?”
俩人的钱得差不多吧,不行就匀匀。
“我没包啊,”耗子自在的说,别提多坦然了,顺便还拽了句洋文,“我不是你的plus one吗,跟你算一起不就完了。”
“她也算你高中同学吧,你这空着手……算了算了……”我嘟囔两句,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粉票子塞进红包,好歹让红包鼓了几分。
幸亏我出门有带现金的习惯,否则还真圆不过去,总不能微信支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