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傧相身负“收钱”大任,当然不可能闲着,甚至忙到手中的圆珠笔都转出花儿的程度,和人说话时更是眼睛都不抬:“请在这边登记一下,您贵姓啊。”
“姓李,李靖。”
女傧相“呦”了一声:“怎么叫这个名儿啊?”目光转到耗子身上,没有留恋的划了开来,“李……哦,找到了,携伴侣,您那一半呢?是还没来吗?”
“这不在这儿呢吗,用登记我的名字吗?我姓郝,叫郝夏。”耗子从我后面挤上来,积极地问道。
女傧相先是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的样子,随即瞪大了眼睛,周身燃起熊熊地八卦小火苗,“哎呦喂”了一声,对于我递上去的红包数都没数就塞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目送我们两个入场。
刚一进门,从我们身后传来女傧相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吼声:
“李先生郝先生举案齐眉——”
仪式完成后,新郎新娘携伴郎伴娘挨桌敬酒。先是敬双方父母亲戚,然后才到同学同事朋友之类的平辈。
趁着那对新人在遥远的那一侧,我和耗子抓紧时间多吃了几口菜,饿着肚子观礼真不是一个好的体验,种种浪漫温馨的场景根本没心思细细品味,满脑子想的都是吃。
“李靖,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干上经理了,不错啊你小子,前途光明啊。”
我抬头胡乱哼哈了几句,对于这种场面话是听了便算——前途是光明,可是出路不大啊,再说了,项目经理和经理……能是一回事儿吗?我这个工作,挣得不多,干得不少,拿加班当加餐,顶头上司又正当年,他不挪窝,我也动不了地儿。
要不是有投缘的同事,真是分分钟跳槽不耽搁的。
“新娘子来咯——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报幕似的一嗓子,也不知道是谁喊得,瞬间点燃了我们这几桌的热度,男的女的纷纷站起身,举着杯子对着那对新人,有劝酒的,有祝贺的,还有起哄的。乱哄哄地搅成一团。
我向来随大流,也跟着起身,排队等着敬酒。
唐晓雪一手拎着她长的拖地的婚纱,一手挎着她老公,笑的像一只中了彩票的招财猫,笑的那么开,都顾不上到底上不上镜,可见她是打心眼儿里的幸福美满。见到她这么开心,我也受了感染,不由自主地笑开了三分。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正是刚才主持典礼的女司仪,这个司仪年纪不大,但是台风甚是稳健,在她主持的流程之下,一些相对无聊的部分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此时她跟在唐晓雪身边,离的近了我才发现,这个姑娘不只主持的好,长得也很漂亮,论模样和卢文倩真是不相上下,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犹如一汪泉。
她时不时的说两句把控节奏的话,对于灌酒的行为,常常三两句话轻描淡写的就为唐晓雪挡开了,又不会让场面过于尴尬,敬酒的,被敬的,都能心满意足。
只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一样,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呢……
我的目光不知怎地定在了那个司仪姑娘身上,连唐晓雪到了身边都没发现。
“李靖!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女朋友呢?我一定要认识认识,能把我们李大才子收的服服帖帖的,不是一般人啊。”
虽然有司仪挡酒,伴娘帮喝,但这一圈下来,唐晓雪还是喝了不少,看见我后被酒精调动起了全身上下的兴奋,一个饿虎扑食扑上来,差点把我撞个跟头。
我连忙伸手扶住她,站稳后说道:“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啊。”
先干为敬。
唐晓雪没有被我的吉祥话糊弄过去,拎着裙子探着头,在我身边左看右看,嘴里不住问道:“人呢人呢?”
世人都是八卦的,其他的同学也被她勾搭起好奇心,起哄似的说:“晓雪你别他胡说八道,什么女朋友,他今天就没带女的来!”
“怎么可能呢!李靖,你不是说一定要带女朋友来的吗,怎么回事啊,这么不给我面子,位子都给你留出来了……”
唐晓雪的话戛然而止,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坐在我身边座位上的耗子,奇怪地问:“你是谁啊?”
我见势不好,忙去拦:“晓雪你怎么不认识老同学了,这不是咱隔壁班的郝夏……”
话还没说完,耗子已经像主角出场一样,一面缓缓起身,一面向四周挥手致意,而后一伸手挎住我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晓雪,祝贺你啊,谢谢你请我们俩来,啊,看见你嫁的那么好,我都恨嫁了呢,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你,你……”
唐晓雪结结巴巴地,手指着耗子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周围的同学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场面诡异的静了一静。
“哇塞,公开出柜啊!太有勇气了!我支持你们!”
我脚下一软,转头去看是谁说的这话,就见几分钟前还端庄自持台风稳健的司仪姑娘跟看见什么萌物似的,那双清澈明亮眼睛倒映出的,分明就是熊熊的八卦之魂,一副随时准备啊啊啊尖叫的样子。
人群中哄地一声炸开了,人人都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有人兴奋,但也不乏窃窃私语的,有几个人的脸上现出鄙视的神色,像是躲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开了几步。
事已至此,否认也没用了,我挣开耗子的手,反手搂住他的肩膀,摆出傲视天下爱咋咋地的表情。
如果生活逼你出柜,起码要做攻的那一方啊。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种程度的起哄架秧子啊,我忙去看是谁要把我架在火上烤,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司仪姑娘,伙同着伴娘在那里摇旗呐喊,没喊两句,又有几个女生的声音加入,队伍愈发的壮大。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都那么腐啊?
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不知怎地,周围的景象就像黑白默片一样节奏变慢了几分。我看见那个司仪姑娘居然还掏出手机,一副准备拍照的模
样,我还看见之前收红包的女傧相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和司仪姑娘抓着手嗷嗷尖叫,又看见唐晓雪激动的妆都花了,挥斥方遒的说着什么,看口型好像是‘我就知道你和我分手不是我的责任……’
最要命的是,视线里逐渐逼近的,耗子的脸……
苍天啊,大地啊,五雷轰顶劈死我吧!
*****
“啧啧啧,好好一场婚礼,闹出这么一出儿,给人添了多少乱啊,啧啧。”
一个颇有威仪的老太太站在我面前,45度角向上仰着她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只从金边眼镜的左下角瞥向我,她周围站了三四个年纪与其差不多的女士,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地抛出这么一句话,虽然不是指着鼻子喝骂,也够让人受的了。
偏生我还反驳不得,只能陪着笑听着,争取个好态度:“阿姨您说的对,这事儿全是我的错,您们放心,酒店的善后费用,还有医药费我一准儿掏了。”
其他阿姨也纷纷向我开炮:
“小伙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儿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就是的,让亲戚朋友看了多难看啊。”
“人家还都不得在背后笑话。”
被众星拱月的正主终于开口了:“这是钱的事儿吗,人家好好来参加个婚礼,最后落个去医院的下场,多晦气啊,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老太太说完这句话,摸了摸耳垂上的大珍珠,随即就定格了,像是等着看我的反应。
这话听得我一愣,怎么办?我不是已经说会负责了吗,还问什么怎么办,总不至于要我赔偿什么精神损失吧。
有这么严重吗?不就是耗子扑上来亲我,我在极度震惊、羞愤和尴尬的情绪作用下一掌推出,他被震慑地退开三步但又锲而不舍的扑了上来,无奈之下,我只得往边上一闪,他便……叮了咣啷……
撞翻了桌子撞倒了人,使得三个人崴了脚,两个人被烫伤,还有一个倒霉催的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
好吧,是挺严重的。
“阿姨们,我和酒店经理谈好理赔的事儿了,那个,不知道受伤的那几个人都怎么样了,我得赶快去医院看看,您们把想骂我的话先留着,下次再说啊。”见势不好,我开了张空头支票,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走了。
取车的时候给耗子打了个电话,我被酒店经理堵住时,幸亏耗子自告奋勇,替我先跟去医院,以示我们愿意负责到底,绝不会扔下这个烂摊子。本以为协商过后就能走的,谁承想还被几个不知道是新郎亲友还是新娘亲友的阿姨教育了一顿。
看看时间,他们都走了小一个钟头了。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李靖,哪儿呢?你不是跑了吧?”手机里传来耗子窸窸窣窣地动静,声音之大,完全违背了医院里不得大声喧哗的规定。
算了,今天已经这样了,还能再衰再倒霉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没有意识到生活的操/蛋性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