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不过十平米左右的大小,众人背靠背显得有些拥挤,但无声的气氛和延绵不绝的水流,又显得有些空旷。
只有许意生不停地在说话,他帮助艰难到来的工程队紧急铺设着照明设备,灯光逐渐亮起,大伙才发觉穴顶近在咫尺顶着脑袋。
更压抑了。
不一会。
前方探路的人员回来了,他拿下氧气面罩,气喘吁吁道:“水位太高了,可视距离半臂左右,贸然前进的危险程度会很高。”
许意生揉了揉川字眉,沉声询问:“长度呢?距离下一个洞室有多远?”
探路人员苦笑两声:“我走了大概五百米,被迫返回,前面的泥沙浓度越来越高,如果不是专业的潜水人员,恐怕很难前进。”
溶洞潜水与普通的潜水不同。
洞内除了水流外,还有许多泥沙砾石,浓度过高的情况下,甚至接近于沼泽,倘若体力不支,莫说前进,恐然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这险,不好冒啊!
带着回音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大多数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来到这里,虽然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真面对危险,又有几个,愿意以身试险呢?
这不是谁的错,这是本能。
曲涛也不例外,他低着头,双拳使劲握紧,可仍是阻止不了颤抖,冰冷的膝盖像被冰棱刺穿一般,包裹着疼痛与恐惧。
他脑海中闪过曲天和柳宣的面孔,说实在他不想死,也不愿意死,他还想看着儿子长大,娶妻,生子,而后自己抱着孙子颐养天年。
死寂终被打破。
许意生也必须做决定,他看向曲涛和宗强。
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愿意让潜水志愿者去往前线,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驻海军队也没有很丰富的溶洞潜水经验,毕竟海边哪有那么高浓度的泥沙?
他们需要更专业的人员。
许意生严肃道:“曲涛,宗强,你们之前说你们有过溶洞潜水的经验是吗?”
曲涛不敢直视许意生,他多想说不是,多想转身就跑,离开这上下左右都是水的险境。
他很挣扎,他抖得越来越厉害。
冰冷感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来,刺穿他的胸膛,也刺穿他的四肢,他就像绞刑架上的耶稣,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失去知觉。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洞室。
“是的长官!而且据我观察,现在的泥沙浓度完全没有达到警戒线,如果可以,我愿意去找第二洞室。”
齐刷刷的眼睛像黎明灯火般照向宗强。
宗强则是看了一眼曲涛。
他隐晦地笑了,他暗自地想着,你曲涛永远都是败者,无论泳池还是溶洞,我宗强,才是挡在你面前的大山!
许意生却是纠结了,他也看了一眼曲涛,又问道:“你呢?”
曲涛没有抬头,也没有动作,只有颤栗的身体和细弱的声音:“长官,我腿冻抽筋了…”
许意生面无表情道:“没关系。”
他看了一圈在场的军队人员,然后挑选了三个水性较好的小伙子,说道:“你们跟宗强一起前进,然后宗强你不需要在最前面,你只需要给他们的判断即时情况,究竟还能不能前进,若是有一丝危险,都必须立刻返回!”
“是!”
宗强一边戴面罩一边从曲涛面前走过去,他没有停留,仿佛荒漠中路过干枯仙人掌的侠客,毫不在意。
曲涛也没有去看宗强,他知道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是宗强。
要说求胜心。
那玩意早在两年前就被他抛弃了,有什么错误吗?没有啊!又不是没人去了,为什么非要我曲涛去呢?
没错!
既然宗强愿意出头,他想当这个英雄,那就让他当去,我曲涛还想复婚,还想好好培养儿子呢,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低头,继续低头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曲涛这样安慰着自己,始终没有抬头去看,他听到了换装备的声音,也听到了许意生不断叮嘱的声音,许意生就好像送子出门的老母亲,一遍又一遍,不嫌烦也不嫌累。
终于。
噗通噗通的声音宣告新一批的探路人员出发了,那里面有他的死对头宗强,准确来说是曾经的死对头,现在的自己大概是排不上号了。
也无妨。
反正谁都看不起我,那就继续做个胆小鬼,做个失败者吧,无妨,无妨…
滴答滴答。
声音像溜走的计时器,没响起一下,都告诉着曲涛过去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里像是一片空白了,什么画面都没有,好似一台留声机,重复播放着许意生与宗强的对话,还有探路人员跳下去的噗通噗通声。
等等!
噗通噗通?
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跳入水池中大概率是咚的一声,那是打破水面张力的声音,而咣咚一声,则是跳入河中,因为杂质过多的缘故。
但是噗通!
显然是水中先有空气被排除,再由人挤进去的声音,不对劲!
曲涛空白的大脑下达不了任何指令,他跟着魔了一样,头也没抬连滚带爬来到了洞室边缘。
把周围驻海军队的成员和许意生都吓了一跳。
曲涛将半条手臂深入手中,滚滚流动的泥水推搡着他的手臂,力量之大险些将他拖进去,曲涛原本无神的双眸,陡然收缩!
“不对!”
他低呼一声,连忙起身开始寻找装备。
许意生过来拉住他的肩膀:“曲涛,怎么回事?什么不对?”
曲涛顾不上那么多,一边背起氧气管,戴上氧气面罩,一边急匆匆回答:“泥沙浓度不对,宗强判断错了,按照这个形式,他们会被困在大概七百米左右的长度,如果距离小于七百米,安然无恙,可他们现在都没回来,显然长于七百米!”
许意生表情微动,双眸出现一丝担忧,不过很快埋藏下去,肃然道:“你能为你的话负责?”
“我不是为我的话负责,”
曲涛停顿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但实施情况不容许他多想了。
他纵深而跳,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是为四条人命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