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悠没有回到自已房中, 而是转身进了铁铉的居所。武天德略一沉思,转头打量了一下,确定无人, 于是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铁铉正抱着燕南悠给的穴位图, 皱着眉头不停的重复背诵着, 可又总是卡壳, 不得不重头背起。见到燕南悠进来, 铁铉立刻露出高兴的表情,正想说话,却因为燕南悠一指抵于唇上的动作而噤了声。
“你们听我说。”燕南悠走到铁铉床边坐下, 点头示意武天德也过来坐在一起,然后压低了嗓音说道:“严青失踪了, 我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
“青哥失踪了?”铁铉十分惊讶, 但硬是压下了高亢的惊呼。
“武大侠, 你觉得杨慕言此人如何?”燕南悠转头向着武天德,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但武天德却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抹信任,顿时心中大为感动。
“燕大侠,杨慕言心思极深……我虽然不了解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以他言行举止来看,此人行事做风颇为古怪, 若是得罪于他, 只怕是纠缠不断。”武天德稍稍思索, 便将心中的想法托盘而出。
燕南悠听了屈起指节在床沿轻笃几下, 抬头说道:“我怀疑严青被杨慕言软禁了。”
铁铉想起那日在燕南悠房里, 杨慕言粘腻的样子,心中发急:“燕大哥, 青哥会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燕南悠面上看不出任何担心的表情,似乎失踪的是个陌生人一般:“这不过是个推断,也有可能是因为服下的‘龙脑’奏效,严青恢复了神智……”
武天德惊讶道:“传说中的‘龙脑’?老天爷,这可是万金也换不到的宝贝……”
铁铉不解的支起身子,半靠在床头:“什么‘龙脑’?我还当那个杨慕言是在胡说八道。人家都说疯病难治,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奇药?”
“‘龙脑’这玩意儿有些邪门,据说是古时候的龙被神人屠杀之后,脑埋之地的精气所化。千百年也许都不得一见,真正形成时也不过双手可捧,少得可怜。若是时日一过,便会自行渗入土中,消失不见……” 燕南悠皱起眉头:“我也不过是在书中看到过相关介绍,但四处都无此宝详细记载,除了可辨外形,具体出产之地,我也不甚明了。”
铁铉听得傻了眼,咋了咋舌头道:“天啊,这么宝贝?”
“杨慕言为何能聚起如此多门派?看样子,你们对他似乎都颇为忌惮。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燕南悠又向武天德问起。
武天德摇摇头,又点点头:“杨慕言攻于心计,他送给我师傅的是一副金蝉软猥甲。师傅就仙儿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这份豪礼完全推拒不得。但仙儿也就是师傅的软肋,只要是仙儿被人拿住,师傅绝对会拱手求饶。”
“居然是金蝉软猥甲?这东西原本不是武林盟的镇盟之宝吗?”燕南悠眉头越皱越紧。
“这还算不得什么稀奇,”武天德又接着道:“听说昆仑派得到的是自创派后就失传的内功心法一套,不过,是副本。武当得到的是创教人用过的宝剑……如此这般,无论哪派所求所望,无一太一教不能给予满足,大家怎么能不敬不畏?”
“看来,果然是我隐居太久,对江湖形势全然不知,过于托大了。”燕南悠轻叹一声:“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严青能否痊愈,就怕那‘龙脑’会不会有什么古怪之处。”
铁铉渐渐有些听不太明白,一会儿看看燕南悠,又看看武天德,但仍然憋着没有插话。
“应该不会,以你的眼光,还会看不出真伪?”武天德居然对燕南悠成竹在胸。
燕南悠苦笑一声:“事关严青,我自然是反复看过没有问题才让他服下,但我却也拿捏不准,毕竟是没见过的东西,哪里能打百分百的包票。”
“燕大侠……”武天德顿了一下,看了看燕南悠的表情,才问道:“严青,他真的偷走了藏宝图?”
燕南悠的声音骤然转冷:“我不知道,但要说是严青偷走藏宝图,还不如说是杨慕言给他的可能性更大……”
此语一出,不止铁铉,就连武天德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燕南悠蓦的站了起来:“我居然没想到这一茬,说不定就是杨慕言故意用宝藏将他引走……”
武天德哭笑不得:“燕大侠,我不太了解严青。可你应该了解他的性子,你们关系这么……好,他若是疯病刚好,怎么可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再说,把藏宝图给严青这么不讨好的事,杨慕言没道理会做……”
燕南悠低垂着眼叹息一声:“我一言两语说不清楚,严青虽然武功尽失,若是真恢复了神智,就算是杨慕言,也未必动得了他。他的心思……我不能说样样摸得透,但他行事自有主意,却是和我不同。”
武天德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着没有说话。
铁铉知道杨慕言对燕南悠有着莫名其妙的依恋,但他如今不好说明这一点。不过想到严青,他又皱起了眉,好半天他突然问出一句:“那若是青哥的疯病没治好呢?”
燕南悠顿时脸色大变,身子也晃了晃。
武天德一见立即说道:“燕大侠,‘龙脑’如此的宝物,严青就算是疯得厉害也一定能治好……”
铁铉也觉得自已失言,恨恨的打了自已的嘴一下。
燕南悠长叹:“希望如此……”
出发的时间定在第二日清晨。
头一天夜里,膳食用过之后,杨慕言便来邀请燕南悠出外游玩。铁铉担心的看着燕南悠,正想叫他不要去,燕南悠却爽快的答应了。
铁铉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燕南悠又把武天德给拉上了。这下铁铉也觉得好笑起来,若那什么教主真的喜欢燕南悠,看到这么个显眼的大侠杵那儿,估计会相当郁闷。
想到这里,铁铉不自觉得又想到秦挽,不过很快,他就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背诵起燕南悠给他的穴位图。
他只是个普通人,既不可能像大侠一样义薄云天,明明对男男相恋感到不解,却能硬着头皮去替燕南悠挡驾。他也不是杨慕言,可以用宝物或是财富来讨好别人。他有的只是一颗真诚的心,然而,这恰恰是秦挽完全不在意的东西。
秦挽离开之后,就没有来看过铁铉。铁铉虽下定了决定,要放下对秦挽的执着,但这却不是一时之间能立刻做到的事情。
他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痛苦,会难过,会软弱,会觉得疼……原本爱上秦挽就是毫无道理,想斩断时却又如何能做到轻轻松松。
铁铉的确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在体内,但还不至于到行走不能的地步。只不过背上受了秦挽内力击打,体内筋脉紊乱,一时卧床不起。好在有燕南悠替他调治,虽然还是很不舒服,但是至少表面上缓慢行走不成问题。
晚膳时,铁铉无法装做看不到坐在杨慕言身侧的秦挽,但秦挽看到他却是毫无反应。他心里又一次对自已嘲笑,再一次告诉自已,秦挽与他没有可能,而他,一定要放弃。
由于武天德这只大侠的存在,杨慕言邀请燕南悠夜游扬州的行程草草结束。
事后,铁铉问武天德,这一路上情况怎样,武天德却是但笑不语。这下铁铉的好奇心更是旺盛,于是又去问燕南悠。
燕南悠冷着一张脸,摊手道:“也没什么,就是借着出去玩,白吃白喝,顺便找找有没有严青留下的线索……”
铁铉傻眼了:“燕大哥,那个杨教主没有再对你动手动脚?”
燕南悠微微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有啊,晚上游玩扬州的人太多了,能挤得人东倒西歪,不是我踩他的脚,就是武大侠被人推到他身上……啊对了,有一次我顺手加了把力,结果武大侠就把他压倒在地了……”
铁铉觉得头上直冒汗,难怪燕南悠说好人不长命,原来他自已就不是什么滥好人。
又过了一会儿,铁铉不知怎的想到杨慕言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武天德倒在他身上而脸色发黑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起来。
燕南悠还特别无辜的说了句:“有什么办法,他非要夜游,说夜景美好,住在扬州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会看,别人不会吗?”
这下铁铉笑得直抽气。他第一次发觉,其实燕南悠挺会讲冷笑话,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冷硬死板。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杨慕言根本就没露脸,铁铉寻思着他估计还在生昨天的闷气。不过他看那个女人脸实在没好感,看不到也好。只不过,杨慕言既然不出现,安排上路就全由秦挽一人包办,铁铉不得不郁闷的看着秦挽晃来晃去。
幸好,由于燕南悠的关系,铁铉也早早的跟着他上了车,眼不见为净。
上车的时候,燕南悠心事重重,也没注意铁铉,就先钻进了车厢。铁铉虽然不适,可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叫人帮,于是咬着牙,迈开腿攀车厢。
这脚一迈开,铁铉顿时就觉得那个地方火辣辣的疼,脚下就一软,眼看着撑不住。铁铉心想要糟,这要是摔下去可怎么办。
想归想,铁铉却没真的摔下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微微使劲,就替铁铉平衡好了,再顺势将他送上车。
铁铉觉得眼前一晃白影,然后什么也没看清,就糊里糊涂的进了车厢。
燕南悠闭着眼打坐调息。铁铉也在角落坐下,但因为伤处尴尬,打坐是不成了,只能斜靠在车壁上。
车厢的帘子虽放下了,但铁铉仍然可以听得到秦挽在外头与人交淡。他并不是胡思乱想,刚才秦挽扶他上车时,语气虽轻却是分明在问他:“身子好些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