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铁铉一行三人走到太一教正殿, 款待的盛宴已经开始。
杨慕言并没有摆多高的架子,只不过坐在正中间的宽椅上。那宽厅铺了厚厚的皮草与软垫,关是看着, 就有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各门派的主事弟子分别坐在大厅两侧, 但都没有椅凳, 而是盘膝而坐。身下铺着厚厚的动物皮毛, 身前摆放着精巧的玉桌。桌上的食具, 大气粗犷,极具异域风情,令人倍感新奇有趣。看他们的面容服饰, 似乎还梳洗更换过,比起平日光鲜了许多。
燕南悠依旧是朴素的青衣打扮, 但在杨慕言夸张的青色饰物衬托下, 倒没有显出多少黯淡, 反而令人眼前一亮。
纪仙儿是主事弟子中唯一的女子,于是颇受看重, 安排的座位仅次于燕南悠,其余人的座位太一教都给予了精心的安排,争风事件倒也没有。
大厅正中,一群衣着迥异于中原平常服饰的少女们正甩着长发,裸露着美丽的长臂, 跳着妖饶的舞蹈。她们嘴里吟唱着让人听不懂, 却能感受到欢快的曲调, □□的玉足踝处银铃叮当。配乐没有管弦, 而是激昂的鼓点。
大厅里弥漫着动物毛皮的麝香与食物的诱人气息, 各派弟子中,已有人酒过几巡, 面上微红,眯着眼欣赏着大厅中跳着疯狂舞步的妙龄美女。
对于铁铉与武天德的到来,门口的佩刀侍卫自然是立即通报,随即,铁铉就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而一转头面对武天德时,佩刀侍卫只有冷冷一句:请武大侠自寻座位。
铁铉一边走,一边有些歉意的回头看向武天德。
武天德却是不生气,含着笑冲铁铉摇了摇手,也跟着进了大厅。
到了这时,铁铉才发现,秦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没来由的,他心中涌起一阵失落,但这种情绪毕竟淡薄,他叹了一声,就立即将它抛开。
燕南悠本是举着个酒杯,若有所思的抿着,一看到铁铉进来,便示意他与自已坐在一处。
铁铉看到燕南悠却是愣了愣,他立刻想到关在地牢里的那个男人,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燕大哥……”铁铉挨着燕南悠坐下后,立即抬眼瞟了一下杨慕言,见他正举着酒杯对着场中跳出一个高难度舞步的领舞美女致意,便压低了声音和燕南悠说话。“我有事要和你说。”
燕南悠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脸上含笑,在杨慕言将目光转到此处时,甚至点了点头做为示意。待杨慕言心满意足的转开视线后,燕南悠才用指尖沾了点酒液在玉桌上写道:“隔墙有耳。”
铁铉会意,也沾了酒液,在玉桌写:“我从地牢经过,发现一个人长得极象严青。”
玉桌色浅,酒液沾于其上,不过些微反光,看起来极为吃力。但燕南悠却立刻伸手抹去,又迅速写道:“当真?”
铁铉犹豫了一下,伸掌抹去酒渍:“光线太暗,看不清……”
燕南悠的脸霎时沉了下来。见他如此,铁铉便也没有再往下说。
“南悠,你身体不适吗?”大厅里回荡的鼓点戛然而止,杨慕言的视线紧紧的锁在燕南悠这桌。
铁铉只觉得那眼神似乎在看自已,又似乎在看向玉桌,顿时紧张得握出一拳热汗,想抹去桌上的酒渍,却又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引起杨慕言的注意。
就在铁铉一颗心提起老高时,却见燕南悠伸出一指顶在额侧,语气倦怠的往他身上一靠:“许久未饮如此多的酒,有些头晕……”
铁铉撑着燕南悠,却感觉到他在自已手上轻捏了一下。他心知燕南悠有了主意,于是便硬着头皮配合:“燕大哥,不如我扶你去休息吧……”
杨慕言那两道眼光简直就象刀子一样,铁铉转而看向玉桌,心里直发虚。
不料,燕南悠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出去走走,等酒劲散了就回来……”
杨慕言的表情立即就转为高兴,明显到铁铉也觉得松了口气。
“你替我撑场……”燕南悠摇摇晃晃的站起,借在起身伏在铁铉耳边低语了一句,随后便一手撑在铁铉肩上,一手状似乎意的扫了扫玉桌,碰倒了一只酒杯,酒液洒在桌面上,盖住了之前的字痕。宽大的长袍掩去了一部分视线,铁铉只觉得燕南悠口中的酒香全喷在了脸上,脸顿时憋了个通红。
燕南悠醉醺醺的走着,临走之前还特意对杨慕言笑了笑,杨慕言也含着笑说着早些回来。待燕南悠走后,杨慕言便对着铁铉的方向一声冷哼。
铁铉大感头疼,那个女人脸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吗?
坐了一会儿时间,铁铉觉得越发无聊起来。燕南悠那边情况如何尚不知晓,武天德又坐得极远,身处刚大厅门边上的一张玉桌后,受杨慕言不待见如此明显,也真是绝无仅有了。
看着各派弟子交杯换盏,身边不知何时已有美女相伴,铁铉觉得有些寂寞。
纪仙儿是女子,看到如此情形,自然也是不喜,但铁铉见她几次欲张口说话,却又被杨慕言无视过去,便知道还不到可以走的时候。
再者,燕南悠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探那地牢了……铁铉有些担心,但想想来的路上都没看到守卫,便觉得也许太一教自恃无人能潜入其中故不设防也不一定。燕南悠从来不是个需要别人担心的人,这么想着,铁铉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教主,秦挽有事来迟,还请恕罪……”铁铉看到秦挽来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他以为秦挽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无碍,纪姑娘一人想必闷得慌,就罚你陪她聊天说话好了。”杨慕言微微一笑,轻弹指节,将手中的玉杯推向秦挽。
秦挽也不多话,旋身后退一步,稳稳接住酒杯,随即昂头一笑。他换了新外袍,虽仍是白色,但显然质地更好,旋身时,衣袂翻飞极有弧度。头发也重新整理过,梳洗净了赶路带来的尘土,脑后半髻上依旧插着那柄掌中刀。
没来由的,铁铉觉得自惭形秽起来。低头看看自已身上有些陈旧的武服装,这还是秦挽替他准备的。他没有秦挽杨慕言还有燕南悠的风度,更没有聪明的头脑,本就是人下人,还妄想得到别人的青睐,的确是自不量力。
纪仙儿勉强笑了笑,眼睛却是看向武天德那边。武天德虽坐得挺拔,但身边居然绕着三个女子。铁铉见到,心中默默同情了一下,心想估计那些少女又是受到杨慕言的示意,故意刁难武天德的。
秦挽在纪仙儿身边坐下后,眼神倒是在铁铉这边瞟了一瞟,随后又转了回去,含笑和纪仙儿说起话来。
秦挽的好样貌是他最大的资本,若他管住自已的嘴,其实十分讨人喜欢。在他刻意的谈笑风生中,纪仙儿渐渐缓和了神色,慢慢的也开始有所回应。
铁铉觉得坐如针毡,想走,却又惦记着要帮燕南悠撑场,一时间有些发急。
“铁铉,是否这里的佳肴美酒不合你意?”杨慕言抿着酒,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铁铉一愣,连忙摇头:“没有,我……我不饿……”他的确是不饿,满心担忧着燕南悠,以及牢里不是身份的囚犯,这怎么还能坐得安,吃得下。
杨慕言点了点头,又道:“如今寻宝在即,不如你将藏宝图拿出来,让我们一观,如何?”
铁铉顿时有些为难。他天性虽然不在与人往来上有所长,但如此受燕南悠影响颇多,怎么的也清楚身上的藏宝图是他目前唯一的凭仗。
或许杨慕言是看在燕南悠的面子上,才说什么借来一观,若没有燕南悠的存在,就是杀了他铁铉夺之,又会如何?杨慕言说的什么同为一族,铁铉更是不会相信。若真有此心,当日也不会放任秦挽毁了整个小村。
可现在,燕南悠遁出去寻严青,铁铉若在此时拒绝杨慕言……铁铉思前想后,只能咬着牙道:“此图是我师傅留下的遗物,望教主看过之后,还给我留个念想……”
杨慕言闻言一愣,还未应答,偎在他身边的瑶姬便起身怒斥:“铁铉,你把我们太一教当成什么人了?若要说强取豪夺,你还不够份量……”
大厅里此时异常寂静,铁铉觉得压力骤然加大,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强争:“杨教主,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师傅从小养育我,教导我,可谓恩重如山,我有这种念头,也不为过,是吧?”
杨慕言不露声色,只是举着酒杯轻晃着,把眼神又转到秦挽那边:“秦挽,你可是我的爱将,你有什么说法?”
铁铉顿时紧张起来,两眼立刻望了过去。
秦挽略微沉吟一下,道:“我们太一教一向光明磊落,从来不做拾人牙慧之事,铁铉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我们仗势逼人,着实有损太一教颜面……”
铁铉只觉得心中一沉,秦挽自然是站在太一教那边,这倒不算意外,可是心里总是不会好受。
“不过……虽然他是卢撒余孽的后人,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他会如此赤诚惦念自已的师傅,倒也是个忠义之人……”秦挽话说一半,就拿眼去看杨慕言。
杨慕言不怒反笑,言语间夹杂暖昧:“秦挽,你居然替人说好话?这可真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