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先生果然不负主上所望,单刀赴宴来了。”解梵不知何时藏在了房中的屏风后,这时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走了出来。
乐非笙眉毛一扬:“搭个顺风船,公子不会介意吧?”
解梵哈哈大笑:“荣幸之至。”
乐非笙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面具,似乎有点蠢蠢欲动:“听说从来没人见过解梵的相貌,我倒是十分好奇呢。”
解梵摸了摸遮脸的鬼面,遗憾地说:“解梵是主上的影子,先生见过影子有相貌的吗?况且你就算摘了我的面具,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又何必自找不愉快呢?”
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彼此盯着,乐非笙微笑里带着跃跃欲试的情绪,解梵的表情虽看不到,但想必也不会太轻松,乐非笙能躲过船上那么多鬼面人的视线藏进沉水的房间,见到自己非但不如临大敌,还企图揭掉自己的面具,看来当日摔下女人和小孩独自逃走,未必是因为不敌。
解梵的目光落在沉水手中的几张信笺上,稍微有点明白了。
“少主,”他走上来,对沉水微微鞠了一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把乐先生带走了,我会安排房间给他住,就在你隔壁,船舱墙壁不算很厚,如果隔壁弹琴吹箫,你在这边也能听到。”
乐非笙啧啧称赞道:“连乐器也准备了?真是贴心啊。”
解梵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就欣欣然跟着离开了,甚至没有多和沉水说点什么。
王都。
商虚闻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他已经将整个碧落宫翻了个底朝天,不但见不到玉寰舒和迟东照,甚至连云解忧和君无过也不知去向,这些人都联合起来耍了他不成?
“我不知道。”天逍垂着眼皮回答。
“不知道?谁信?”商虚闻几乎是暴跳如雷地问,“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把他们都藏哪儿去了?背叛我就等于背叛了生你养你的夏国,你知道吗!”
一连多日都在他震耳欲聋的咆哮中生活,天逍表现得逆来顺受,他骂他的,无动于衷,有话说话,无话可说时候就沉默。
商虚闻发了一通脾气,又开始在殿中乱走。
他是以天逍的兄长的名义入宫来、并能够到处走动的,但许多事仍是不方便做,例如玉寰舒休养的偏殿,他就进不去,天逍说里面没人,他也无法闯进去确认,司膳监的饭菜照样送进去,谁知道里头究竟有人没人。
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商虚闻简直烦透了,恨不得把弟弟的脑袋劈开找答案。
而事实上,天逍比他更想知道玉寰舒的下落,那日被逼进去下通牒,偏殿中空空如也,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怎样向大哥解释,而是将来怎么向沉水解释,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女帝人间蒸发,宫里却有个敌国的皇帝在发脾气,哪怕他有一百张口,沉水也不会相信玉寰舒的失踪和他无关。
这一切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最后问你一次,他们都上哪儿去了?”商虚闻说着,一把将练完功进来报告的双全拖过来,用力卡着他的脖子,威胁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他,然后告诉玉沉水人是你杀的。”
天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大哥,你疯了吗!双全只是个孩子!”
商虚闻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还不老老实实说出来,我下手从来不留人性命,晚了,你可就只能对着一具尸体喊徒弟了。”
双全被他一手扣着咽喉,两眼翻白,脸憋得通红,由于一直不知道商虚闻的真实身份,他完全没想到会遭这突袭,只本能地朝天逍伸出手去求救。
“……你先放开他,我有办法让你找到他们。”被逼无奈,天逍只得举手投降。
商虚闻手上放松了点力气,却仍不肯放开双全,天逍坚持道:“放了他,你掐死了他就见不到玉寰舒了!”他才勉为其难地松了手,双全立刻摔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到天逍背后躲起来,发毛地看着对面这不讲道理的大叔。
“说。”
天逍深深吸了口气,认输地点了头:“反正事到如今,我也无路可退了。玉寰舒和迟东照一起消失,多半是已经离开了碧落宫,他们虽然走了,但寻点幽还在,迟东照绝不会扔下外甥不管,证明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想要他们逼回来,只有让他们以为沉水落入了我们的手中,骨肉连心,他们必不会坐视……”
话还没说完,商虚闻倏然睁大了眼,一步跨上前,揪住了他僧衣的领子:“你说什么?玉沉水是玉寰舒和迟东照的女儿?!”
“你不知道?”天逍反而意外地问,“他是怎么对你说的?”
商虚闻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推开他,面色铁青地道:“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派解梵来见我,助我釜底抽薪,他……他要对付的人是我?不,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他不会这么多天都没有行动。”
天逍见他方寸大乱,反而镇定下来,道:“也许他只是遇到点麻烦暂时脱不开身,玉寰舒差不多就在这几日临盆,也许……”
商虚闻双眼一亮,压低了嗓门问:“他们在哪儿?你刚才说有办法找到他们,他们在哪儿!?”
天逍从容答道:“我不知道,不过寻点幽一定知道,否则他不会安安稳稳地待在画苑,现在去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
“带路!”
来到了画苑中,丫鬟内侍们都不知跑哪儿逍遥去了,只有寻点幽撑着一把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水榭上作画,听到脚步声,连头也不回,不惊不惧,不慌不忙。
天逍看了一眼被大哥紧紧攥着手腕挣脱不开的双全,迈步走上水榭:“寻公子,我大哥有话想问你。”
寻点幽正伏案勾勒美人玉臂,闻声厌恶而轻蔑地道:“不见。”
天逍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见,不过这可由不得你。”说着将他手中的笔抽出来扔到一旁,强硬地将人拖回了室内,身体孱弱的寻点幽在他手下竟是半点便宜也讨不到,如拖麻袋一般被拎进了屋里。
商虚闻居高临下地睨着这病弱的画师,眼中充满了不屑:“你就是寻点幽?你舅父迟东照和玉寰舒双宿双栖去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呵呵,就不怕我把你那双妙笔丹青的手剁下来喂狗么?”
寻点幽咳嗽两声,双颊泛红,冷脸不予理会。
“看样子你并不信我的话。”商虚闻一抖手放开了双全,随手抽出桌上笔筒里的裱裁刀,咻地一掷,直接将寻点幽撑在地上的收手食指给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