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回 刘琨夜访

永兴二年,十月初九,戌时二刻,小雪,乐陵水营。

衙署内院,纪泽从外踏雪而回,厚重的铠甲上落着一层浅白。刚刚在营房巡视一圈,情况比担心的要好。毕竟是从塞北归来,那里的八月并不比这里的初雪天暖和多少,骑军们都有厚毡帐与羊皮袄御寒,备有秋装的水军们挤在营房内烤烤火,一时倒也能够支应。

瞟见后院的小亭,纪泽并未入屋休息,索性让人端来热茶,于亭下独坐。从六月底离开三十六寨,迄今已经在外转战三个多月了,更糟糕的是至今仍不知自己会驻足何方。傍晚看到小雪的第一时刻,他其实觉得很累,很想回到三十六寨的宅院,烤烤火,喝喝茶,与纪芙聊聊天,再好好睡上一觉,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然而纪泽知道,他此刻必须坚持,必须抓住机会在沿海博得一郡之地,绝不能带着大军返回三十六寨,因为那样的话,同样疲累的军卒们这个冬天绝不会再愿出山。而到了明春,或许中原大局已定,关东阵营就不会姑且自己,他纪某人短期内除了做海贼,就只能躲在太行山里休息好一阵了,可西晋末年风云变幻,时间不等人啊。

“主公,催运冬装的鸽信已经发往鳌山了。”上官仁从院外走了进来,步入小亭笑道,“估计最多五天,就该有冬装调剂过来,左右这场雪也不会大,白日让军卒们伐些木柴烤火,当无大碍,主公就不必担心了。”

“呵呵,我可不是担心弟兄们被冻着,这点小雪还难不倒我血旗营。”纪泽淡淡摇头,蓦然问道,“文渊,你想念家人吗?想念三十六寨吗?没关系,说实话。”

上官仁很认真的想了想,这才答道:“不想,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家多丢人啊!”

“噗!”纪某人好险没当场厥倒,这才想起上官仁仅只十六岁,还是虚岁,正是叛逆的大好年纪,这种问题决不能以他为参考。苦笑着摇摇头,纪泽叹道:“我却有点想回三十六寨了。数千里转战,历经凶险,而今离家已经不远,我等却盾兵在外,连我自己都厌了,寻常军卒们又该当如何?”

上官仁神情一滞,旋即若有所悟道:“对啊,我说方才遇上好几堆聊天的,今个谈论的咋都是三十六寨那些鸡毛蒜皮。”

听得此言,纪泽的脸色愈加凝重了,难道非得自己先抢下一郡作为既成事实,甚或走那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步?正思索间,丐空空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手扬两份信报笑道:“主公,我等已于当地暗影联络,有好消息了,您已官封三品将军,还成了青州刺史呢。”

纪泽一愕,司马越不会这般大方吧,自个跟他不熟啊。疑惑的接过信报,第一份却是司马腾昨夜收到的那份诏书内容,纪泽顿时释然,不无苦笑道:“我让孟孙替我与关西勾连,以逼迫司马三兄弟退让,不想孟孙兄却是替我讨来好大的官,只可惜,如今的圣旨在关东不管用。河间王倒是舍得,拿个空名头让我自个去落实,顺便替他卖命啊。”

毫不留恋的丢开第一份信报,目光转到第二份,纪泽这才真正露出笑容,因为这份信报来自赵郡,正是司马腾被迫同意妥协的消息。恰此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厢房门口传来:“子兴,什么事这么开心呢,大冷天的怎么还呆在亭子里,也不加件衣服?”

“呵呵,俺都内劲小成了,这点小雪天哪里还能被冻着?倒是你自己,可得注意些。”听声便知是剑无烟,纪泽笑应着回头,见她正捧着一团衣物走了过来,笑靥如花,脚步轻盈,身形款款,看来经过一日的修整,晕船的症状是过去了。

尽管不需要剑无烟送来的衣物,但纪泽的心底还是被温暖填满,之前疲劳思归的那些负面情绪豁然消失。将心比心,军卒们若是有家人滋润,想必不会再思乡了吧。

一个愣神,纪泽旋即吩咐道:“玄明,通知三十六寨,让骑军眷属做好东迁准备,还有,让各署抽调精干人手一同准备迁移。文渊,通知三军,司马腾业已屈服,我等即将得到一郡之地栖息,叫弟兄们再坚持些时日,建好新家等待亲眷到来...”

三日一晃而过,纪泽所部一直驻守于乐陵水营,只下了一夜的小雪并未对队伍产生实质影响,而司马腾妥协与家眷即将东来的消息,则鼓舞稳定了军心,毕竟众军在三十六寨也没啥固定田宅,若能在山外膏腴之地落脚安生,自是乐见其成。

期间,乐陵官府如期送来了“犒军”物资,乐安官府亦然,不过乐安户数仅有乐陵的三四成,故而物资也仅索要了三四成。说来这笔钱粮虽然不少,但还远不至令地方官府上吊抹脖。时局纷乱,慑于纪泽的一万大军,他们还是选择了破财消灾。

同时,渤海水营完成了降卒整编,由两曲编制增至两军,降卒家眷也在骑兵呼啸下被顺利“请”来。只是,因公师藩冀中兵乱而产生的流民,却有不少跟着军眷的迁移尾随而来,令临时驻地处一下便多了两万百姓,恰印证了人命贱如狗的乱世通则。没说的,纪泽照单全收,遣水军将之暂先运至大蟹岛安顿,并着手黑市建设。

十二日晚,纪泽在河岸码头迎来了关东阵营的第一位使者,不是田兰,那厮因公师藩乱军阻路被迫绕行,而是得知消息,乘船沿黄河顺流东来的刘琨。之前,他们兄弟随范阳王战败,被刘乔赶出豫州,如今正带着残兵暂驻河北邺城,四面调集积蓄力量。从司马模处得知了司马腾与纪泽的一应消息,却是自行请缨赶来做说客了。

或与接连战事有关,相比半年前首见,此刻的刘琨瘦削一截,面带憔悴,少了份放荡不羁,却多了份肃杀干练。时移世易,二人再度聚首,业已敌我难定,寒暄客套之余,免不了一阵唏嘘。

几碟小菜,两壶热酒,二人烛下对饮。纪泽笑道:“越石兄如今可是帝诏所诛之人,这般只身入我大营,就不怕小弟拿你前去关西邀功吗?”

“呵呵,子兴老弟大祸临头尚不自知,为兄此来可是为了拉你一把。”刘琨面不改色,不无装逼道,“再说,子兴便是拿了我这项上人头,怕也没机会兑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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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做说客的都喜欢先来句大祸临头呢,纪泽心中发笑,却是冷然道:“那也未必。如今局势,若纪某一心反对东海王,只需率八千精骑,绕开青州城池,三五日便杀奔徐州,与刘乔东西夹击,必可大破东海王。再合东平王、公师藩与刘乔之力,占据青徐易如反掌。届时关西阵营尽占大河之南,必有大量士族转换门庭,焉知天下局势又会如何?”

刘琨心中一个格登,东海王军事上的确稀疏,徐州军也够面条,三万大军两月都拿不下一个萧县,听说最近还被一拨海贼给打到了下丕家门口。纪泽若真率八千精骑直取徐州,多半没好,即便提前预防,估计最好也就退守城池。一旦关东盟主都落个困守待援,谁知那些士族的人心所向?

心中发寒,他却是面不改色的驳道:“子兴八千骑军迅疾彪悍,一人双马日夜兼程,的确可以产生威胁,但击溃徐州军却也未必。况且,子兴应当知道,关东阵营尚有幽州王浚,其胡族骑兵数万,人均战力可未必亚于你血旗骑军。”

“哼,王浚乃野心之辈,早便觊觎河北之地,否则也不会迄今依旧作壁上观。若我所料不差,定是关东阵营与之尚未谈好条件。一旦战局发展至隔河对峙,你以为王浚还会死忠关东阵营吗?:难道河间王就不舍得下血本拉拢王浚吗?至于刘弘、刘准等中立之人,是否顺势应诏就更难说了。”纪泽毫不客气道。

纪泽所言的算是斩首战略,通过集火干翻司马越这个关东盟主,从而推动多米勒骨牌效应,关东阵营陷入对峙甚至落败未必没有可能,这也是他发狠下的最后一步,且是阳谋。这里所以告诉刘琨,却为逼迫关东阵营,毕竟司马腾服软了,还得司马越最终点头,自个方能如愿,他实在不愿耗了。

这一下,刘琨再是长袖善舞,也不禁勃然变色,他骇然道:“若事态到了那般地步,大战必将旷日持久,汉家内耗加剧,给胡族可乘之机,我汉家江山危矣!子兴乃大义之人,难道真就希望那样?”

见目的业已达到,纪泽不再咄咄逼人,他缓声叹道:“越石兄,你我与士稚皆为挚友,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若非小弟实力太弱,关西一方也不够强大,不足以收拾乱局,恐令汉家长久内斗,让胡族得利,凭司马腾那般忘恩负义,我焉能在此按兵不动,时下当已兵入徐州,推翻司马越兄弟了。左右司马诸王都非好鸟,叫谁掌权有何差异?”

纪泽这般出言无忌,刘琨听得不由苦笑,却也心生亲近,更是松了口气。他叹道:“两月前我与士稚会面,恰逢得知你被拒雁门,士稚虽愤慨不已,断然拒绝助我平叛,仍觉关东势大,让我见机替你斡旋。他曾言辞凿凿,你必不愿行霍乱之举。知悉你返回辽东,为兄也曾多次建议和解,只可惜有些人不被逼迫,就不愿放下架子。”

纪泽听得心头一暖,百果酿果然没白送呀。他问道:“士稚兄如何了,没受战火波及吧?”

“呵呵,他已返回阳平家中,彼时公师藩叛军业已离去,倒是不曾受到波及,也就家中损些财物罢了。”刘琨酌了口酒,摇头笑道,“他如今闲云野鹤,并未加入两方阵营,又是知名士人,自也无人会去难为他,只是大局落定之后,恐怕他的仕途也将难有前程了。”

闲云野鹤吗?想想正史中祖逖直到十数年后才勉强混了个不受待见的豫州刺史,带着千余军卒就去北伐中原,中流击楫固然慷慨悲壮,何尝不是悲催之下的被迫之举,若是手握数万大军,他还需要那般激励将士吗?不过,这样也好,或许正是他纪某人拉拢大才的一个契机呢。

收回心思,纪泽恳切道:“越石,我虽不愿逆势而动,但麾下八千精骑却需安置,总不能带入山中吧。而且,我血旗军杀匈数万,战功赫赫,非但无赏,反受那般冤屈,此事若无补偿,我委实无法向弟兄们交代。”

刘琨这时也不再虚言,他坦诚道:“为兄此番前来,便是受平昌公与范阳王之托协调此事,呵呵,不知你是否知晓,东嬴公业已举荐你为勃海太守,那可是四万多户的大郡,堪比赵郡,你可明白其中含义?”

“哼,死性不改!”纪泽脸色一沉,目露寒光道,“勃海虽好,兼有海贸之利,却紧邻幽州,王浚与我血旗营交恶,若有歹心,随时都可假途灭虢!只是,我血旗营也非那般容易任人拿捏。”

刘琨苦笑,眼前这厮为了地盘,简直跟谁都敢拼了。他窘然道:“只是,东嬴公之议遭致平昌公与范阳王极力反对,子兴怕是暂无机会与王浚相斗了。直说了吧,我家主上范阳王正在谋取冀州刺史,而平昌公都督司冀,他们可不像东嬴公慷他人之慨,都不愿你留在冀州呢!”

哥有那么讨人嫌吗?纪泽苦笑道:“既如此,那两位王公打算如何安置我等呢?想来你当能代表他们甚或关东阵营的意愿吧。”

“冀州不愿容你,东海王的徐州亦然,大战正酣,内地更是没人敢让你去驻扎,是以,也仅有青州可以容你,谁叫关东各州中,青州都督高密王武备最弱呢。”说到这里,刘琨不无仔细的盯着纪泽,缓缓道,“为兄一路思忖,倒为子兴选了一郡,双方或许均可接受,那就是长广郡!”

长广郡!?纪泽这几天没少拿地图给自家寻摸地盘,倒是知道长广郡地处后世青岛,位置不错,恰处鳌山岛与大蟹岛中点。可是,该郡为胶东山区,如今不是沿海开放的后世,这里仅有三县,在籍户数更仅四千五,只有勃海郡的一成,反差未免太大,叫他纪某人情何以堪!不由的,纪泽脸色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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