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己进入到深冬,也将近了年关,许多远离家乡的打工者都开始给自己订购归家的车票了,但姜林对这个年不太热肠,他的心情一直低沉着,他不可能一个人回家也不可能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现在看来他的状况有几分让人同情了,这婚到底是结了还是没结呢?哎……
他打开房门接收着屋外寒飕飕、乎拉拉的风和黑夜独据的孤寂,对这扇一直开启的门他早该没有了任何归来的念想,可他还是时不时望向屋外,又时不时查看手机里有没有陌生来电。
谭艺的心情比他好不了多少,虽然她每天忙碌而欢笑的生活着,但在她脑海里总会涌上一个人来,那就是丈夫姜林。在搬出那个‘家’后,她就对自己过早建立的家庭后悔了,她一直徘徊,所以久久也没与姜林联系。
一个女人,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一个嫁在农村家庭的女人,她其实隐藏着深沉的恐慌和内心的焦躁不安,又特别是那些想要拥有自己事业的结婚女人,她们既怕失去事业也怕为了事业玩忽了为人媳妇、为人妻子的责任。谭艺就包括在这类人当中,她怕姜林时不时对她提出要个孩子的央求,也怕一恍几年后她什么也没做成。她越是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越乱越烦,越不想与姜林见面。‘如果还是单身那多好’她时常独自说,看来这短短的婚姻呀自那次吵架后就使她产生了诸多想法。哎,有时候的一点小事也会成为生活的地雷,引暴人体内无数的思维细胞。
她把玩着手机,觉得自己像是应该给小敏打个电话,小敏大概也放假回老家了,所以有些事她想向小姑说说,也许她能明白。
姜林将拉链拉到领口上,抖了抖脚下的鞋,他准备出去走走,他想也许寒冷能凝固他那成天的相思和烦乱的心情,所以他并不感觉荒谬的走出屋子,跨向那片漆黑的夜空。
他顺着小区的绿化带慢慢走着,路上的行人不多,有也是匆匆而过,像他这样悠闲踱步的人此时在户外十分难找。可即便是这样又有谁顾得上来笑话他呢,最多也就用异光扫他一眼后摇上两个头,又急忙着赶回自己那家。
从三楼窗户射出的五彩灯光和室内男男女女混杂的笑声,使姜林不住抬起头去体会别人家那温暖。如果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也一样有这么多的欢乐,可是目前他没能力把他们接到身边,更没能力让他们像别的老年人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正很投入的思考父母亲的生活问题时手机响了,翻开一看是小敏的来电,他接通后用一贯的口吻问“有啥事?”
“哥,嫂子给我打电话啦!”小敏看起来有些激动。是哦,这怎能叫她不激动呢,像一个失踪好久的人突然就钻出来了似的,怎不叫人激动嘛!
姜林停下了向前的脚步,站在一颗腊梅树下,他己不只是激动了,他听到这一消息后竟陷入了另一种沉思-――他的妻子似乎依然不想见她,也许对他曾说过的那句伤心话一直记在心上,那么他又有什么脸面去与她相见呢?
“哥,嫂子约我明天在西头桥见面,你去吧,你们好好谈谈。”小敏其实很理解哥哥的心情,虽然姜林总闷着头不喜欢向别人说他的心里,但妹妹能体会他的苦衷。
过了良久,姜林终于反应过来了,问:“她有说叫我去吗?”
“嗯,哎呀…哥,你就去和嫂子谈谈吧,要过春节了,我们得快快乐乐的回家!”
从小敏吱吱唔唔的回答中姜林证实了谭艺的确还不想见他,他悲伤的低下头,告诉小敏:“你去吧,陪她好好玩玩儿,请她回家过年。”他说出那个‘请’字后脸竟不自觉的红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么一个字眼儿来修饰他们越发生疏的情感。
小敏站在宿舍中央,其他人都回了家,她知道哥嫂的关系还会用得上她,所以虽早放了假但她还没准备回去,她就等着嫂子这一通电话呢。
她有些着急哥哥这种态度,几乎跳着脚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祸是你闯下的不是,就算她不想见你,你也得向别人赔个礼道个歉是吧?你说她那工作丢人你让她有多难受,你怎么一点都不顾虑嫂子的感受呢?你去,去向嫂子说声对不起。”
姜林再一次低下头并低沉的说:“明天再说吧,外面冷我回屋了。”他脚步更慢的往回走着,内心又一次无法平静了,看来这又将是他的不眠之夜。
西头桥并不位于这城市的西面,只是因为桥中间的石墩上有个像西一样的字体,加上这桥修建得很有几分浪漫情调,所以青年男女和许多恩爱夫妻还有感情好的哥们儿、姐们儿没事时就相邀着来这里喝上杯咖啡、聊上会儿闲话。
谭艺坐在桥头第一家咖啡店里,这是她和小敏常坐的位子,她搅拌着香浓中又飘洒着微微苦涩的液体。再次给小敏打去一个电话。
小敏不太会掩饰一些细节,她告诉嫂子自己在门口了,可出现在谭艺面前的却是她哥姜林。
“小敏没来,就我一个人。”姜林对她向门口的张望做出解释,也算是对她的招呼吧。
谭艺轻轻看了他一眼,再次向门口望了望。
“这么久过得还好吧?”姜林红着一张脸问。
听者并未做答,一味的搅拌她的咖啡。
姜林对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他脸更红了些,像是要说让他觉得比较羞涩的话的样子,还将头也低下去了些的讲:“对不起,我当时不该说那些话来伤你的心,请你原谅!”
谭艺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看向大玻璃墙外深深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很快又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咖啡上。
“我想让心静一静,所以一直没给你联系,小敏也是昨天才给她打的电话。”谭艺开口说,对自己的消失做了简单解释。
“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回来?”姜林问。
“不急,有些事,连同我的心情一起都需要处理和静化,所以我想一个人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大家对生活都看得明朗一些后再说吧,反正我们都还年青。”谭艺看也没看丈夫的说,根本没注意姜林此时的面部变化。
“那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城北。”
“春节前什么时候放假,我订票一起回家。”姜林把咖啡杯在嘴上挨了下并没打算现在就喝的问。
“你和小敏回去吧,我想回我妈那里过年。”她显得很生份的说,不过她这次抬眼看了看姜林的脸。
按照农村习俗结婚第一年的新人都得去七大姑八大姨家挨个拜新年,她要不回去那年还怎个拜法呢?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了,心里开始有些急燥。
他喝下一大口咖啡,尴尬的说:“过完大年得去亲戚家拜新年,你要不回去怎向两位老人交待?我俩的事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亲戚朋友笑话,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吧。”
谭艺收回落在户外的视线,她实在不想回那个还很陌生的家里过年,但既然嫁人了就得遵从三重四德。所以在想了想后还是勉强的点点头,道:“不用给我买票,什么时候放假还没定,我自己买就行。”
“我们都在个人的空间里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吧!再给我几年自由的时间,可能对彼此的看法会有所改变。”谭艺不知用哪根指头抠出这么个想法,也就是说他们这种状态她想再持续个三、五年,这可让姜林怎么来按受?
她的丈夫的确被她这个想法惊呆了,原本也不因为好大个事呀,怎么现在就弄成了这种情况呢,他想不明白,感觉不出他对妻子究竟引发出了多深的伤恨。他暂时没说出什么话,只是闷头喝下两口咖啡。
其实那次吵架对老夫老妻确实不存在什么,吵吵闹闹嘛本就是婚姻生活的一条基本路线。可他们吵闹的时间过早了些,都还没看懂婚姻的本质,都还轻狂、浮躁、自以为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还怀揣着个人的梦想,所以不愿多为对方、家庭想点什么。遇到烦乱和不如意就只想给自己腾个空间,又怎管得了别人的死活呢?
“谭艺,我知道上次我说话伤了你的自尊心,但过这么久了,夫妻之间的别扭没必要发展成这样吧。你要求自由?难道结了婚就让你感觉失去自由了吗?”姜林对妻子的话开始反问了,他觉得谭艺是乎将事情做得过火了些。
怎么又不是呢?她那要求的确太漫长了些。可他呢?她的工作他不是很不支持、很瞧不起吗,这就算是对理想的束缚吧!还有那张成天紧绷的脸,也是对她心情的束缚吧!她想她确实是再需要几年一个人的生活,也许此前的婚姻真是头晕乎乎完成的,她当时怎就没认真听上母亲一句话呢!哎,这过早建立的婚姻呀……
谭艺拿过她的手提包,准备要走:“我想我还需要一段独立的生活,我还记得我们是夫妻,但在以后的几年也许会忘掉,若是你有其他想法我赞同你的选择。”
‘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是夫妻,选择的是两条背道路,磕磕碰碰走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可她们即不愿决绝的离去也不愿误了对方的人生,所以僵持吧,待到心情复苏时再相聚疑惑是等到生命中真正的相伴来临时终结这段青春时期的记忆。
咖啡店很适时机的播放着‘因为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在前方还有……’这段歌词,姜林望着谭艺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矛盾并不真是因为那天的吵架,引发这个局面的是横跨在所有年青男女中间的事业与爱情的冲突、内心苦闷的纠结。他们比其他年青人不幸的是,他们陷入了婚姻,所以才会更加矛盾也越发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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