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外乡漂流的打工者,一年中最大的节气就指望着春节了,他们只能在春节的这个大假里回家乡看看父母、孩子,或者处理些家里人期盼的事。
对于一家拥有几千人的大厂,临近年关,车间、巷道透出的喜气那是可想而知的,远胜过领薪水的那些天。工人们激动的心情和一浪接一浪的骚动使原本嘈杂的车间更加沸腾了。一些邻近、相好的工友聚拢开始盘算返回时要带些什么家乡的特产来,看他们那一脸的兴奋劲儿,估计有好些人晚上己经进入了失眠状态。
龙兴财务室门口那几台并排着的打印机夹带着各自的音符愉快的输出着供应商在这一年里应结算完毕的账款。最角落里那台喷墨打印机更是不知疲倦的一直欢歌着,它列出了龙兴所有人在这一年中应得的奖励,只要一走上二楼台阶便能听到它那与众不同的声响,同时显示出了这里不同往日的繁忙景象。
喻文这些天没时间去处理财务部的事,反正吴灵青的三个孩子都放了寒假,灵青可以专心干钱财方面的事情,所以喻文也就很放松的守在这几天人流量特大的人事部。她桌上堆放着几大堆各式各样的表单,有些是想提前回家的工人交来等待批准的请假单;有些是节后不来了此时等待结工资、办离职手续的辞工单,还有些是外出买票工人甩在保安那里的外出单等等。
但为了照顾生产,领导们严格发文指明节前请假一个部门只能有五个名额,这肯定早被课长、副课长的亲戚、朋友抢占了去,所以此时交到这里的请假条大都是没经过课长签字的。喻文只能不影响工人情绪的告诉他们可以将请假放到春节假期之后,反正时间够长就行,一前一后也无所谓,有些工人很理解的又将单子拿了回去;但有些人却不服气,将车票放在喻文桌子上,站在一边嬉皮笑脸的样子说:“你看着办吧,要么就帮我把票退了,要么就给我签个字!”这些像是故意找茬一般的人每天都会来好几个,但最终都会被兰副总或是霍协理来帮助打发走。
天天面对这些归心似箭的工人,喻文怎就想不起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呢?其实她一直在思量什么时候回去,只是白天的忙碌使她抽不出时间盘算这个事。她昨天听说奶奶病得有些严重,而且很想她,希望她能回家过年,但火车票不太好买,得排七八个小时或更长时间的队,她白天也没时间出去买,所以今天她看起来有些郁闷。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漂泊带给年迈祖母的那份深深牵挂,必竟祖母是那般的疼她、爱她、珍惜她。她真不应该离她这么远的,应该在她生病、劳累的时候即时在她身边伺候她,可她现在还没这个能耐。她想过买张飞机票,可是又感觉贵了些,办公室难得没人进出,她便开始考虑回家的事情了。
“嗯,坐汽车吧,可能汽车票要好买些!”她背靠在办公桌上,面向窗外,独自说。
“怎么?要回家?”正走来的烨辉接下了她的独白,解开西装纽扣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
喻文被这突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她惊慌的回过头走向烨辉,道:“回!过春节怎么不回!。”
“吕妈妈还打电话让你一起去家里玩呢!那你回去什么时候来?”烨辉来估计就是转答母亲对喻文的邀请吧,但看来只能看她什么时候回龙兴再做打算了。
喻文会心的笑笑,道:“吕妈妈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了,可是我估计没办法去。”
“没关系,春节后去也行。只是你什么时候回?啥票都不好买你怎么回?”烨辉转过话题关心起了她的行程。
“坐汽车,可能就那票好搞点。”
“那不安全,你坐飞机吧。我明天订回家的机票时就给你一起订了,你干嘛受罪去坐那汽车。”烨辉像是责备的说,并抽上一支烟。
喻文为难的说:“全价耶,太贵了,节约点吧。坐汽车。”
“哎呀,你算算在路上几天时间,不用花费?最主要的还是安全两个字,你想想现在好多司机不都连续几天几夜驾驶,那么远的路程你不担心路上出什么事情?”烨辉头头是道的给喻文讲,希望她改变坐汽车的打算。
可喻文却摇摇头,说:“我相信我的命,到目前我还没有不好的预感,放心吧没事的。”
烨辉的好心被喻文如此否决,他显然有些生气,他故意将烟头扔在地上,这是喻文最讨厌吸烟人干的事。
喻文见此动作已知道他生气了,只好讨好的道:“霍大哥、小烨、辉辉。”直喊到两人都忍不住笑,喻文才又接着说:“汽车也快,不过得早些去买票才行。”
烨辉看她主意已定,再说也是枉然,于是告诉她下班后他俩一起去汽车站。可他并没意识到喻文这次回家将对他们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变化!
喻文的心情因为有烨辉的帮助一下子好了许多,她不再焦虑票的问题了,只是奶奶的病让她很挂念。她巴不得今晚就动身回去,可是离放假还有几天,她又不能不负责任的丢下那些望着她的工人走了吧。再说,人事部还要配合财务部门做库房的大清盘工作,所以她再想也只能等到放假才能离开。这就是普遍游荡者的心结。哎,我们很多时候都不能随心的去做一些事,总是被事业和家庭两者间的事情折磨着,像这种飘荡在他乡而又异常牵念亲人的外出者,他们的内心一年四季都不会是平整的。
南方城市四处都有汽车站,不论是长途还是短途,就算第一次来这地方的人也能很轻易的找见要搭乘的车辆。然而每个汽车站里等待的乘客都很多,又并不是立马就能上车的那个样子。离龙兴所在工业区不远的地方就有个汽车站,那里正好有开往喻文家乡的车,每天发两班,分上午和下午。
烨辉和喻文来到这里,他们还在另一条街道时就感觉到了这个站的热闹景象。此时一看更有种让人旋晕的味道。
站外一排排买小吃的小贩将不大不小的四轮车横放在进站口前面那片空地上,四轮车的中央安着炉火,炉火上有些放着平底或农村家庭用来烧菜的那种10寸炒锅,这取决于他们卖的食物。只要一有人从这里进去,他们就大声嚷嚷着叫卖自家的产物,有些还用一双油手去抓拉行人的衣服,天黑了只希望在收摊前能多卖出一两个钱。
参杂在这些四轮车中间还有许多的两轮摩托车,车的主人手里拿着头盔,紧张而充满希望的盯着每一个从站里走出来的人,并用热情得能吓倒几个胆小人的语气询问他们的去处,但他们这种过份的殷勤是很少能被人理采的。因为这一带是这个城市最繁乱的地方,也是治安人员无法控制其安全的地方。
在这个治安条件差到极点的地带,很多人都己尚失了辩认好人与坏人的能力,稍不注意你就能坐上一辆黑车,将你拉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放下,搜刮干净你身上的财物,使你欲哭也无泪,所以一般出来混过几年头的人都愿意走一段路去坐公家的汽车。
喻文和烨辉从两排四轮车中间走进车站。售票点和候车室已混杂在了一起,一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人头,几乎没了能站立的空间。
“这么多人哎喻文。”烨辉站在喻文身后,惊讶的伸长脖子道。
“呵呵,这是车站本色。”喻文傻傻的笑笑,但她还是担心能否抢到一张车票。
烨辉低头瞟了她一眼,对她的节俭摇摇头,可烨辉不就是喜欢她勤俭持家那种本性吗。他看她一路说着‘借过借过’的朝售票点挤去,像是有某种想法,但他又很快摸去了那种可能不会存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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