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锦衣卫究竟是谁派来的显而易见,不过康宇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要除掉自己,云岚倒真有些疑惑不解。
但很快白祁月就给出了答案。
“据东厂探子回禀,康宇私下正在拉拢朝臣扩张势力,恐怕有些人提出了不得了的条件。”
她瞬间反应过来:“你是指……朝中大臣想让康宇除掉我?”
“嗯。”
“也对,朝臣中想要我赶紧死的人多着呢,更何况康宇也惦记着杀我。”她嗤之以鼻,“可是这么小儿科的手段,亏得他还敢尝试。”
康宇顺水推舟答应部分朝臣的提议,想要取她性命,从而一箭双雕,还能激发东厂和皇帝间的矛盾,然而他到底是错估了她的实力。须知即使搬入了别夏轩,她也不会变成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今晚白祁月碰巧来了,那名锦衣卫死在了前者手中,退一万步讲,就算白祁月不来,那人也必然活不了了,或许会直接被雪色咬死。
白祁月低声道:“凡事不能掉以轻心,你得好好保护自己,平时缺什么就去和方涧之或者萧祺说,他们都能替你搞定。”
“我麻烦他俩的事情还少么?若不是因为有他们,我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到现在啊。”云岚抿唇一笑,“不用担心我,你更应该注意着西厂的动静,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没准就等着挑你破绽呢。”
“我自有主张,西厂再怎么说也还在东厂的监控之下,不敢轻举妄动。最近随便找了几个案子磨他们时间,也好让我清静清静。”白祁月说完便定定地凝视着她,薄唇上扬勾勒出魅惑弧度,“怎么,云岚,难得见一面,你就只想跟我讲这些一本正经的话题?”
她嗔怪地一拳捶在他胸口:“我倒还没问你呢,胆子越来越大,居然半夜跑到这里来,不怕被别人瞧见么?”
“我做事向来有把握,不该看见的看不见,但凡看见了也活不下来。”他邪气纵横地扬眉,“我最近在计划着,和康宇秘密达成协议的那群人也没必要留着了,当除则除。”
“不要心急,横竖暂时也成不了气候,我在这挺好,不用天天看皇帝那张脸,反倒清净了。”
白祁月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有别的事情要说给我听么?抓紧时间,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云岚沉默,她也知道,他冒着风险到别夏轩来,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安全,说白了,就是要多看她一眼,可她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其实……”
“嗯?”他耐心地等她讲下去。
她懊恼叹息,终是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拉过了他的手:“九千岁,来都来了,不如今晚就住下吧?”
白祁月的笑容恍若被星光点亮,他低头吻在她额上,从善如流道:“谨遵修仪吩咐。”
有了心爱之人陪在身边,一时连阴寒的房间都觉温暖。白祁月随云岚进屋,一不当心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雪色,后者警告性质地低吼一声,冲他威胁十足地龇牙。
“不要胡闹,你要是敢咬这个人就死定了哦。”云岚嗔怪地拍了一下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自己去睡吧,今晚不用你陪着啦!”
雪色眯起眼睛打量着白祁月,半晌顺从地走出了房间,自觉去庭院担任望风角色了。
白祁月低声笑道:“看来你把他调教得很好。”
“欧阳浔手下的野兽个个都是精英,很通人性的。”云岚如是道,“我和雪色也算缘分,驯养过程水到渠成,基本上没费什么心思。”
“它在你身边的时日,居然比我都要多,听你刚才的意思,它是经常陪你睡觉么?”话尾莫名就带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她顿时忍俊不禁,俏生生抬眼看着他:“呦,九千岁难道在吃一只狼的醋?”
“我可是在嫉妒。”
“所以今夜好好补偿你,怎么样?”她撒娇似地抱着他,顺带着像只小猫一样在他胸前蹭了蹭,“我方才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你,谁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真的来了。”
“被明修仪想念,是我的荣幸。”
“那你说实话,自己想我没有?”
白祁月闻言本能地滞了一滞,他沉默良久,终是自嘲地笑道:“云岚,我原是不敢想你的。”
鸳鸯恨时时发作,一念及她就会撕心裂肺,他每日处于水深火热的状况下,竟是连回忆起某个人笑容的机会都没有。
多么讽刺。
眼眶微微发热,心中的酸涩感霎时难以遏制,云岚搭在他肩头的手指缓慢收拢,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哭腔。
“清翊,是我对不住你。”
“傻丫头。”他爱怜横溢地抚着她的后背,轻言安慰,“不管平日里有多么艰难,一见到你也都消失了,毕竟我是男人,无论如何都能扛过去。”
“皇帝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你了。”
“我知道,可他毕竟还需要我,须知令锦衣卫一家独大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云岚叹息:“也罢,你我难得相见,还是暂且不提这些烦心事了。”
“正合我意。”
她纤长的手指慢慢探向他的领口,半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讲:“哪怕是在这里想把自己交给你,如今都觉得底气不足了呢。”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当即攥着她的手引导其解开了自己的领扣:“有什么底气不足的?你是我的女人。”
“可我上了皇帝的龙床……”
“我若执意计较那些,还算个人吗?”白祁月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睛在烛光下幽深如井,“你究竟是为什么才委曲求全上他的龙床,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清楚吗?云岚,你这样讲,无异于是在往我心口戳刀子。”
她自始至终都是不情愿的,却还是为了他改变自己侍于君主身侧,只为求得他地位稳固性命无忧,永远在前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必受感情所累。
他有什么立场去评价她的付出?他拥有的只是无尽愧疚与疼惜。
云岚小小声开口,像是毫无安全感的孩子:“每次躺在皇帝身边我都很担心,担心自己忍不住就叫出了你的名字。”
“乖,今天你可以不用担心了。”白祁月柔声哄着,慢慢褪去了她的杏色外衫,眼神温柔如水,“我就在你身边,哪都不去,而你也只能唤我的名字。”
烛光熄灭,帷帐落下,两个人相拥着倒在锦绣牡丹的被褥间。
他的胸膛永远都那么宽广而温暖,云岚蜷在他怀里,任由他温存地吻着自己,只紧紧地搂着他不肯松手。
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会褪去素日里风情万种的伪装,真真实实变成撒娇小女生的模样,依赖他,信任他,而不是咬着牙自己扛起所有的无奈与绝望。
尽管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但只要还能把握就值得珍惜。
“清翊,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了呢。”
“说什么傻话,你迟早会离开别夏轩的,长久居于冷宫会受人排挤,对你不利。”
她轻哼一声:“谁敢对我不利?杀掉也就罢了。”
“心怀不轨的人那么多,杀也杀不尽的,只怕防不胜防。”
“重要在于皇帝心里怎么想。”云岚笑道,“他惦记着我,那就不妨让他陷得更深一些,反正这灾祸是他赐予我的,我也不在乎加倍奉还回去。”
白祁月反问:“你就那么确定他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不能说服朝臣的借口毫无意义,提升不了你的地位,也改变不了你的处境。”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你稍安勿躁,只在此等待着,一切由我来安排。”他缓声道,“宫中平静太久,是时候制造些波澜了。”
他的语气依旧很稳,却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那是他每次起杀心下决断的征兆,云岚熟悉无比,所以她一瞬间就兴奋起来。
“你准备怎么做?”
“郾城最近似乎在闹时疫,引渡几只得病的动物进宫……后果你应该懂得。”
云岚这回可是被吓了一跳:“你要把时疫引进宫来?”果真是极其疯狂的想法。
“选定目标作为时疫发生地点,再找个背黑锅的太医院成员,那个周太医我看就挺合适,刚被派去郾城不久就上了一道奏折,谎称身体抱恙怕耽误瘟疫治理的进程,弄得皇帝只好让萧祺去代替他。”
“如此贪生怕死之辈,留着倒是也没用途,而且周太医好像和沐云烟颇为交好?”
白祁月微笑:“对,所以就更不能让他活着。”
“……你想的还真周到。”
“萧祺现在不在帝都,却已经把治理此时疫的药方转交给了我,刚好给了我们机会。”
“你是想让萧祺在郾城拖延时间,再由我顶替他占有这副药方?”
“无需过意不去,这也是萧祺的意思。”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清翊,效忠你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居然无时不刻都要欠着他们人情!”
或许这就是属于白祁月的魅力,尽管他是百姓口中的奸佞,是皇帝眼中的权臣,可他的敌人有多狡猾,拥护者就有多强大。
突然感觉,与有荣焉。
“这么一折腾,估计宫里又要翻天覆地了。”
他平静道:“你莫非还在心软?”
“我不心软,我早就放弃那些无谓的善良念头了。”她笑了笑,“我只是觉得,等将来凑够了业障,百年之后随你一起下地狱,也挺好的。”
白祁月用力搂紧她,温柔吻上了她的唇畔:“我也正有此意。”
意乱情迷中,云岚满足地闭上眼睛,干脆利落抽掉了他的腰带,正是她之前绣给他的那一条,他始终戴在身上。
春宵帐暖,是该做点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