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头一日,大街上也是喧闹非凡,小摊上都是五花八门的年货。街上都是穿着新衣的小孩子跑来跑去。
风挽裳看着那些可爱的小孩子,心里忍不住有些遗憾,自己这一辈子是没法当娘了。
既然他要她出来逛逛,那她就随便看看吧忧。
收回目光,她走向那些小摊,东瞧瞧西看看,那些摊贩许是瞧她穿得体面,个个都努力鼓吹她买。她都是淡淡地颔首而过,直到,一本书册映入眼帘圊。
她清淡的双眸登时发亮,快步走过去。
一直跟在身后的皎月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这个女人很淡,跟她的冷有得拼,所以,从未见过她为一样东西如此激动过。
她跟上去一瞧,也不过是一本书而已,有何值得高兴的?按理,她爱绣东西,应该是对绣品比较感兴趣才是。
风挽裳轻轻翻开面前这本书,虽然有些旧了,但里面的建筑图都还齐全。
这是最著名的建筑图,是历史上某位著名的建筑大师所画,听说他所画出来的屋子在世间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是别人捧着千金登门求给设计一套屋子他都要看心情。
这本书让她想到缀锦楼里那一栋栋由竹片贴成的屋子,让她想到那个不惜花很多时辰在上头的男子。
他给她压岁钱,那她也当礼尚往来,买这本书回去给他好了。
只是……她好像没钱。
“这位夫人,这可是最有名的建筑孤本,天下间只剩这一本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您若喜欢就买了吧。”书摊老板口若悬河地说。
他也实在是看这位小娘子扑过来的那股激动劲,以及她翻阅书时浅浅上扬的嘴角,就知她极为喜爱。
风挽裳看向皎月,“皎月,你可带钱了?能否先借我点儿?”
皎月冷硬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下,拿出沉甸甸的荷包,“爷交代过,夫人想买什么可尽情买。”
声音同样冷硬,没表情。
风挽裳讶异,不是说,他的姬妾花了他一两银子都被活活打死了吗?
她转身看向老板,“多少钱?”
“五十两。”老板伸出五根手指,底气十足地说。
皎月正要付钱,风挽裳轻轻挡下。她平静地看向老板,平心静气地道,“老板,五十两委实多了。”
“夫人,五十两可是最低价了,您没瞧见我这写的是什么,卖的是什么吗?”
风挽裳看向他挂着的旗帜,上面写着古玩字画,她淡笑,“看到了,倘若这些是真的,五十两委实过低了。”
萧璟棠时不时爱带她在身边,所以对于经商之道她也算是略懂皮毛,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古董,却处处是破绽。
老板没想到本以为好忽悠的女人居然是个识货的,他看了眼她看中的书,那书都泛黄了,若卖得出去也是幸运了。
“那夫人说该是多少?”
“一两。”风挽裳神情淡淡地说出心中的价格。
“什么?才一两?不卖不卖……”老板彻底变了脸,生气地赶人。
“这书已陈旧破烂,何况还是这种图册,老板觉得会很好卖吗?这一两银子是因为在我心中觉得它值,但在别人眼里,那是一文不值,老板不妨再考虑考虑。”风挽裳也不恼,好声好气地道,静静地等老板的决定。
老板确实被她说中了,谁会没事买这种书来看,屋子又不是那么好造的,的确是一文不值,别说一两,只怕十个铜钱都没人要。
“算了算了,卖给你了。”挥挥手,很惋惜地说。
风挽裳微微勾唇,拿起那本书,让皎月付钱。
皎月付了钱后,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这女人,好似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柔弱。
“皎月,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我想买些针线。”风挽裳把书卷好放在袖子里,朝前方的绣庄走去。
皎月静静地跟在身后走。
很快,两人途经一个说书的摊子,摊子前围满了人,甚至给过路人造成了不便。
tang“九千岁一声令下,数十条人命瞬间去见了阎王,你们说,他是不是比阎王还要可怕。”
“是!”
“连前来探亲的表亲都不放过,若昨夜有路人经过,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风挽裳停下脚步,脸色刷白。
连表亲也没放过?
可是,他昨夜不是说他杀的人里面没有那个女人吗?
他,骗她?
可是,完全不需要啊,他杀人就杀人,何需骗她?
“劈里啪啦……”
突然,一串鞭炮从上空抛下来,炸开了人群,人们吓得惊恐的尖叫,彼此推搡。
她也被推开了,一下子就跟皎月分散。
“皎……”她刚想喊皎月,肩上一痛,便昏了过去。
等皎月以最快的速度拨开众人的时候,那抹淡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肩上还在微微疼着。
她被劈昏了,有人制造那些混乱只为带走她。
是谁?
大长公主吗?
还是,又是另一个如意?
她从地上爬起身,镇定地环顾四周。
一片花海,梅花争先绽放,红的,白的,美不胜收。
原来她已身处梅林深处,前方,是琴音幽幽。
她循声而去,不久就看到一个凉亭,亭子四周都是纱幔重重,风吹起,里面弹琴的人若隐若现。
她看到了,是一个穿着红袍的男子,虽没看到他的脸,但是她可以肯定,那是在幽府桥上与顾玦交谈的那人。
她正想上前问个明白,只是才向前走了几步,四周忽然跳出来几个粗野的市井男子。
他们个个流里流气,对她摩拳擦掌,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她微微后退,脸色一点点发白,一双清眸却仍是力持镇定地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内心的恐惧。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在面对这样的恶人时,要做的不是哭哭啼啼,也不是颤抖求饶,而是镇定地寻找可以逃走的机会。
“你们是谁?”她真的很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了。
“能让你快活的人。”其中一个男子邪恶的笑道。
风挽裳身心俱震,直接看向亭子里的那个男人,“你为何这般对我?”
近似缠绵幽怨的琴声停止,飘拂的纱幔里传出阴柔的声音,“不过是怜千岁夫人守活寡,想要帮夫人一把罢了。”
这种阴柔与顾玦的不同,娘里娘气的,阴阳怪调,让人听了极不舒坦。
“你的目的为何?”她知道没有人会没有目的的去做一件事。
“目的?”那声音沉思了下,笑道,“只要你将顾玦的秘密告知于我,我便放过你,如何?”
顾玦的秘密……
是指幽府吗?
她不知道他是二十年前被杀的异族里面的哪一族,但她知道,即便是死,她也不会说。
因为,她已无法置身事外,已无法。
“我不知道他有何秘密,我只是他的妻子。”风挽裳坚定地告诉他。
“妻子?”他笑了,很可笑的笑,“你是吗?”
风挽裳只当他是在笑他们无法有夫妻之实,拳头紧攥,声音更加坚定,“我是!”
“呵……既然不肯告诉我,那就亲自来验证好了。”那男子嗤笑,对那些男人交代,“好好伺候她,记得温柔些。”
风挽裳拔腿就往回跑,可是,才跑出几步就被包围了,她后退,退到包围圈的最中间,退到自认为最安全的距离,淡然的清眸凛冽不可欺地瞪着他们。
他们靠近,她就不停地退,退到他们已是伸手可及,无法再退。
他们伸手过来,她挥开,袖子里的那本书掉落在地,她低头,弯腰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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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从后面抓住她的脚踝一扯,她整个人扑倒在地,手刚好够得着那本书,细白的手紧紧抓着那本书,仿佛抓住了一股信念,一股坚信收这份心意的人会出现的信念。
貂毛夹袄被拉扯,百褶裙被掀起,她用脚去踢,可又怎敌得过一只只手?
她的身子被粗鲁地翻过来,有人要拉扯她的衣带,恶心的嘴脸正朝她的脸凑近……
“现在说还来得及哦。”亭子里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风挽裳更加坚定地咬唇,死都不愿说。
她心中还存在着一个希望,她今日来潮,希望能因此逃过一劫。
“对了,可别让她咬舌自尽了。”男人邪恶地笑着提醒。
她可以感觉得到纱幔后的那双眼正在看戏般地看着她。
有人抽了腰带,想要塞她的嘴,她不从地抗拒,那人大怒,扬手就要扇她巴掌。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倒是一声惨叫响起,她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血飞溅过眼前,然后,一件斗篷笼罩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遮住了外面的肮脏。
玉色的身影如狂风掠过,惊落了四周的梅花,席卷起地上的花瓣。
在落英缤纷中,惊鸿般的身影冷然落定,手腕翻飞间,收回来的骨扇已染了鲜血。
熟悉的玉兰香夹着淡淡的龙涎香充斥整个呼吸,风挽裳知道,是他来了。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出现了,出现得如此及时。
斗篷外,惨叫连连,好像有利刃斩断什么东西,好像有东西掉落在脚边。
“这么认真,看来我是做对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得意。
“滚!”只是一个字,充满厌恶和痛恨的一个字。
舒心的阴柔嗓音即便此时听来充满杀气,也能震荡人的心房,迷惑人的耳朵。
风挽裳缓缓坐起,拉开了蒙在头上的厚实斗篷,她看到她的身边都是断手,方才欺负她的人有的死了,没死的早已逃走。
很残忍,很血腥,但她在看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伫立在眼前的男子时,便忘了去害怕。
他一袭尊贵的玉色锦袍,手持骨扇,骨扇还在滴着血,一手负后,长身玉立,微侧的脸阴冷、阒寂,就连杀人都能如此优雅的,恐怕真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云中王看了眼已经坐起、看到周遭的残骸后并没有惊叫的女子,嗤笑,“你娶的女人不正常吧?”
闻言,挺拔的身影略微一僵,回身,对上一双比秋水还要清澈的双瞳,眼里很平静,像是完全看不见周遭的血腥。
难怪云中王说她不正常了,有哪个女人看到这种场面是这样子冷静的,莫非是那次带她去看那一坑人头吓出胆来了?
“爷有让你看吗?”他手里的骨扇往后一挥,举步走向她,冷声不悦。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近,近在眼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蹲下身,一把将她按入胸怀,好似不想让她看到站在亭子那里已经露出真面目的男子,可她还是看到了,看到那把骨扇开出寒光,削断纱幔,插在红袍男子旁边的柱子上。
那红袍男子在惊了一跳后,将那把骨扇取下来,用衣袖细细地擦去上边的血渍,垂下的眼眸,好似,柔情。
一切到此为止,因为她已经被收入他结结实实的胸膛里,除了他,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爷在,收起你这凛然不可欺的鬼模样。”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脑袋瓜,贴在她耳畔的唇,恶语,却是柔声。
爷在……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解了穴,她绷得死紧的身子彻底放松,清眸终于出现了一丝惧色和脆弱,双手主动地攀住他,更加偎进他怀中。
她知道,即便无法咬舌自尽,事情发生了她可能没法子再活下去,因为,她不要真的成了残花败柳。
还好,他来了。
在那一刻,她的心里的确期望他出现,一种出于心的本能。
云中王抬头看到顾玦将女人纳入怀中的画面,胸口像炸开似的,满心嫉恨。
他居然……抱那个女人!
“喂,她宁可受辱也不愿说出你的秘密,我想,我想要知道的,已经得到证实了。”他故意打断,得意地笑道。
把这个女人带来,做了这么一出,不过是听说他对她与众不同,倒没想到他当真亲自赶来了。
风挽裳愕住,他证实什么了?
“啧,亏我还被你骗了这么久,亏我还为此伤心了这么久,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你是不是太……”接收到他阴冷的目光,云中王便不再说下去,笑了笑,“这双眼,无论是怎生的变化,都能摄人心魂,让人爱极,恨极,也,怕极。”
风挽裳颦眉,这人,为何将话说得如此让人……遐想?
她从顾玦的肩头看过去,只见那云中王抬手轻抚过那般骨扇,似是抚着心爱之人般,然后,收入怀中,别有深意地往她这里看了眼,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转身,抱起古琴,施施然地离开了。
她很讶异,他居然就这般放这云中王走了,以他的性子,该是一刀杀了完事,又或者是不会让对方好过。
而且他好似痛恨看到他,好似连对他多说一个字都不屑。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他明明痛恨着,却下不去手?
顾玦低头看她,怒声斥责,“他问你什么,你直说便是。”
风挽裳摇头,怎能说,那个秘密,是他万般忍辱,日日如履薄冰坚守着的,怎能说呢。
他捏起她的脸,凤眸冷肃认真,“你给爷听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为了活,而摧毁另一个努力活了那么久的人吗?”她迎视他的目光,“不,我做不到,若那个人与我无交集倒还好说。”
“你又怎知那个人努力活了?”阴柔的声音变得有些涩。
“因为,我看得到。”
轻轻的一句‘我看得到’,以及一双坚信的眼眸,在他心底掀起狂澜巨浪。
他看着这张说出动听话语的小嘴,俯首,毫不犹豫地覆上,吻得有些激狂,搅得她毫无招架之力后,才辗转地吻,细细地尝。
她,好像越来越能适应他了。
良久,他松开她的唇,贴上她的耳,轻声低语,“别以为来了月事就能逃过一劫,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就好这口吗?”
风挽裳的小手猛地揪紧他的衣襟,脸色骇白。
顾玦用斗篷裹住她,将她抱起。
忽然,一本书从她身上滑落,掉在脚边。他止住脚步,低头,风吹开书页,他看到里面的图,冰冷的心,狠狠悸动,就像是荒凉已久的心一下子被填满。
“给爷的?”他问她。
风挽裳点头,“想来爷也是不需要的,爷屋子里的那些,早已超过书里的。”
“这嘴是被爷吻甜了吗?”他满意地勾唇,凤眸落在她被他吻得有些肿的红唇上。
风挽裳竟是无语地瞧了他一眼,低下头,脸红。
男子的胸腔微微震动,那一眼,可不就似嗔怒?
他放下她,弯腰捡起那本书,拂了拂,轻轻收入怀中。
风挽裳见他如此用心收好,心中好不愉悦。
他转过身来重新抱起她,她本想拒绝,但想想又何必,她的身子确实还虚软着,尤其在强撑镇定过后,全身力气就像一下子被抽空。
他抱着她走出梅林,她看着他冷寂的俊脸,想了想,不由得担忧地问,“爷,那云中王是哪位王爷?如此,会不会……”
“不许提他!”
还未说完,他已经沉声打断。
突然的厉喝让她不由得颤了下,奇怪,在面对那些恶人时,她倒没那么轻易害怕,面对他,好似总容易提心吊胆。
他瞧了她一眼,似是轻叹,“他不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