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也是个爽快人.估摸着如赵言这等人也见多了.知晓他们的心思.有银子.只管狠狠地宰.不问原由.不加为难.只要钱到手便好.
她叫了护院去后院带人.自个儿怡然自得的坐在另一桌边喝着丫头刚刚奉上的香茗.
赵言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揭了茶盖轻划着.举杯要饮.却被梁仲的手按住了.怎么都举不起來.
她侧头.看着他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怕这老鸨心怀不诡.在茶水中替他们添料.
然.赵言好似并不担心这些.只是推开了他的手.轻摇了摇头.笑着抿了一口才又放下.
“你可带了银子.”她也未曾刻意压下嗓音.只是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问梁仲.
“带了.”
赵言松了口气.她出來的匆忙.只带了一千两.彼时哪会想到还会有赎人这等事.
那时.无笙匆匆赶來.告之她沫远之母已逝的消息.她一惊.心急火燎的忙着赶來阻拦沫瑾回乡的步子.只是.跟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到最后也未能将他们挡回去.
早知如此.她便不來了.也省得自个儿在这里操碎了心.反让梁仲捡了个大便宜.偶尔搭几句腔.什么事儿都不担忧.
想那时她一寻到他们落脚的客栈.便与他在房里商讨了一夜.可他到好.是怎么说來着.
对了.他说这事儿沫瑾迟早总会知晓的.不过是早晚罢了.瞒不住还不如让她早些知晓.免得以后知道了.埋怨他们.
虽觉着他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她又怎能放心得下呢.
果不其然.她未能拦住.如今沫瑾也知晓了.她方才不哭泣也不大闹的样子.她更是担心.
如今.她昔日的那两个随身婢子又死了一个.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也不知她可承受得住.
“眼下这样.你打算如何.”身侧的梁仲忽然问道.
赵言睨了他一眼.有些懊恼他.讪笑道:“她怎么说也唤你一声大哥.你是否该多操些心.怎么又來问我.”
“赵言.我看你似乎还瞒着我什么.”梁仲剑眉一蹙.则身面对着她问道.
她笑了笑:“呵呵.你怎么觉得我会事事都告诉你呢.”
他未免也管得太多了.难道一个沫瑾还不够他管的吗.
“我还道咱们相识一场.此时此地你对我应是毫无保留才对.”梁仲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只是带了几分落寞.
他以为与她这段时日來的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他在她心中应与旁人有些不同的.只是现下听來.他与一个陌路人并无区别.
原本他也不想提及.只是适才在苏府时.他总觉得赵言对苏夫人十分的愤恨.甚至可说是憎恶至极.与沫瑾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相上下.只不过是她忍住罢了.然脸上的神情却未能替她瞒过他的眼.
“你想得太多了.”赵言含笑.淡淡说了句.
两人静了下來.不再言语.一旁的苏沫远偷偷地打量了两人一眼.而后才察觉到两人之间波澜暗涌的气息.只是又不像是要争得你死我活的样子.反而更像是熟人之间的绊嘴斗气罢了.自个儿坐在旁边.还真是有些让人觉得闷得慌.
正在各人都各怀心思之时.从后头走來两个护院.一左一右的挟扶着一个女子快步而來.
那女子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上甚至还沾着些许的枯草屑.连衣裳都脏破不堪.似个死人般被一路拖了上來.随后两人手一放.那人便如一坨软泥般摔落在地上.
赵言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女子.久久不见她动弹.还道是老鸨让人将那个死了的先给拖上來了.正要开口问.忽看到瘫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动了动.迟缓地将脸换了个方向.只是被发丝盖着.仍是看不清脸.
“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妈妈还要收我三千两.还真是会做生意呢.”赵言缓缓起身.饶是她心中已有所准备.觉着一旦入了青楼的.但凡是个正常女子.短时之内也会变得跟个鬼无异.只是.当亲眼瞧见的时候.她又觉得受到的震惊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的.
她这模样.即便是个活人.与死人又有何异.这叫她回去如何同沫瑾交待呢.
“姑娘的意思.是反悔了.不想赎了.”老鸨一挑眉.不甚友善的望着她.
“嗳.妈妈真是个心急之人.我又未说不赎了.只是感叹一下我的银子罢了.毕竟我可是付钱的.难不成还不允我说叨几句.”她说着.从怀中掏出另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而后垂下视线看向一旁的梁仲.
反正她只有一千两.余下的那只能由梁仲垫付了.大不了回到通城.她再还给他喽.
梁仲一对上她的目光.便知晓了她的意思.从束袖里掏出了一叠的银票.看得沫瑾抽了抽嘴角.
贪官.他一定也是个贪官.出來竟带了这么多的银票.也不晓得他还有沒有在别的地方藏着.
她随手抽了一张.一瞧.整一千两.便又抽了一张.连由自己方才已摆在桌面上的那张两张五百银.叠了个整齐.而后走向老鸨.将银票放在了她手旁.
一见银票.老鸨便变了脸色.笑眯眯地一副十分贪婪的模样.与方才的样子截然不同.
赵言返身.走到仍趴在地上的女子身旁蹲下.伸手挑开了盖在她脸上的一团纠杂成麻的乱发.露出一张已看不清原貌的脸.血水与污浊相融相争.让赵言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闭上了眼撇开了头去.
“你们.将人送到马车里去.”
梁仲看到赵言的神情.吩咐着身后的两个侍卫.
此时.赵言已起身.寒着一张脸快步走向门口.
她怕自己再留下去.会忍不住将这里的一切都毁个干净.这些人.好生心狠.那个女人.好生的狠毒.这一切的一切.皆是拜她所赐.
沫瑾说得不错.如她那般的女子.但凡她还活在世上.便还会有人受苦受难.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双手紧握成拳.她于心中做了个决定.
“赵言.赵言.”
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大步出了春风院.梁仲察觉她有些不对劲.紧追了出去.
只看着她的背影.他便能感受到她浑身所散发的怒火.好似稍稍靠近她.便会被灼烧成炭.随风而逝.
赵言听到了梁仲在后头不停的叫唤.只是她未停下.仍是大步的往前走去.
原本客栈便离这春风院不远.走上片刻也就到了.她不想将自己困在小小的马车里.特别是如今马车里还多了那么一个半死不活.都称不得是人的人.
心中的怒火虽被自己极力压制着.但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真得能忍下去.兴许什么时候就突然爆发了.
“赵言.这个时候.你更是要冷静.”
身后的梁仲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他的后头便是慢慢而行的马车.
“我觉得自个儿眼下已是十分之冷静了.未曾一把火将这园子给烧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脚下的步子丝毫未受影响.
“我知晓.只是.当务之急.咱们不是应该商讨商讨该如何同沫瑾说这事儿.才不至于让她再受到打击.”梁仲一个大步到了她身旁.侧头望着满脸寒霜的她.
她生气起來.还真有些吓人呐.幸好.他已摸透了她的脾气.她嘛.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上去像是挺吓人的.不过末了也沒什么事儿.
只是.梁仲却不知.这一次.他却是猜错了.
“还有什么好商讨的.实话实说.该是怎样便是怎样.他们既然做得出这等事來.自是不怕旁人知晓.替他们寻麻烦.哼.我近來正闲得慌.不介意替他们寻些事儿做做.”赵言冷笑着.
“赵言.你可不能胡來.这里是高光国.不是尉羌国.若是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梁仲正色道.
“保不住便不保.我也不指望谁來帮我.这么多年我都自个儿一人扛过來了.还有什么是迈不过去的.”
赵言用凌厉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将他生生地盯在原地难以动弹.
平日里看她与沫瑾、晴儿嬉笑.总是一副眉善眸和的模样.何曾受到她这般凌厉利刀锋的眼视.
听闻沫瑾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虽有怒气.却也不至于是个眼前这般样子.而如今因着一个丫头.她却似要杀人一般.难道说.她也认识这个丫头不成.
不对.她定然是不认识的.否则.她许是真得要杀人了.
他不过一个闪神.赵言便已走出不少路.身后.有侍卫轻轻叫了他一声少爷.他这才回神.回头看看几人都站于原地怔怔地望着他.便回身又追了上去.
晃眼.客栈已在眼前.然赵言却还是那一副样子.他也未曾多问.想着反正这种事情沫瑾迟早都要知晓的.早晚都一样.就顺着赵言的意思行事吧.
然.他还是十分细心的让店小二赶紧去烧水.还给了不少的银子堵他的嘴.
店小二得了他的赏银.乐呵呵的便去后头烧开水去了.
侍卫将人扶进了赵言的屋子.她虽不想瞒着沫瑾此事.但还是想让那丫头先净个身.干干净净地去见沫瑾.而她.先行去了沫瑾的屋子.
敲了敲屋门.即刻便有人拉开了房门.沫瑾一脸焦急地望着她.眼红红的.却仍不见泪意.
“赵言.你把她们都带回來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臂.赵言无奈.点了点头.推着她进了门.
“素若.你去我的屋子.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素若闻言.点了点头.埋头迈步出了屋子.赵言返身关上了房门.推着沫瑾走向小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