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晃悠了一中午,决定到小伊家去看看她有没有回来。路上碰到梁鞍和高畯宁,他们告知张子雨跟路子,他们去过了小伊家,她并没有回来。路子两人顿感无趣。几人皆无事可做,便商议同到小学的学校去看看。
逢星期天的学校静无人声,他们跑向那两座房屋去。寻得他们六年级的教室,围在门口,门已被上锁。他们用手使劲扯了扯,确定锁不会轻易被开后,又转悠到窗口去。窗口只是用四根高低刚好的圆木抵挡着,路子按下梁鞍扭挪圆木的手问:“你干嘛?”
“进去呀!”梁鞍收回手,又去挪木头道:“难道你不想进去玩玩?又不会有人发现得了。赶紧来帮忙啦!”
张子雨大声笑道:“既是好玩!我也来!”说着上前去,学着梁鞍的手势;两手握住一根圆木,用力将木头往上顶紧,一点点的将圆木挪出底下浅浅的圆涡。只要圆木出了浅涡,拿下来便好了。两人四手很快就把一个窗口空了出来。梁鞍领先爬上窗口进去,最后一个是路子。他们把那四根木棍放在临窗的桌子上,跑到自己曾经坐过的位子坐下。
空荡荡的教室回音他们的笑声,传到静悄悄的外面。若是此时有人路过,听到这笑声,定会认为闹鬼了。
张子雨坐不住了,跑到讲台旁模仿起教六年级数学的陈老师。陈老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干干瘦瘦的、个子不高,行事作风有些婆妈,又爱唠唠叨叨。学生们私底下都喜欢拿他的玩笑,并封一“陈妈”名号给他。
梁鞍立于他面前,扮演干坏事被抓包说教的学生。张子雨即时陈老师上身,一手叉腰歪斜身子一手掐成兰花指(陈老师业余爱演戏剧里的女旦。说教时手里常拿一本书、手指会翘成兰花指),学着陈老师的口气说话,“嗯,我也不管你呀哈!你平常的淘气,反正不是我管嘛哈······叉烧包不烧狂,何来毒蠢谁肚?(不少狂,何来度青春?陈老师名言)”
下面的两人被他的滑稽逗得欲罢不能。梁鞍也折服他那夸张的演技,笑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好笑呀!经今天,陈老师的形象在我脑中再度转换了。”
“呵呵!”张子雨朝他点扬下颌,笑道:“因为以前不好笑啊。老说以前、以前的,以前我们可敌对的哦。以前你们还不是这样相处的呢!”
突然往事重提,梁鞍尴尬地摸摸鼻梁。最后一句话,倒是有些震撼他们了。若不是张子雨说出这句话,也许他们早已忘记,陌路熟人也曾经犹如他们三人。
高畯宁笑道:“还真是呢!你没来之前,我们三人也没什么交际。恐怕说出来你也不信。我们三人多年为同学,也算一起一起长大的,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住哪、是哪家的孩子,可我们从未跟对方聊过天或是玩过。也许是我们太不相同了。就像鞍子,去玩时屁股后面总跟着一大堆的‘手下’,爱闹爱玩,也是个小霸王。”
说至此,众人看向梁鞍,梁鞍脸红的罢手,心虚道:“往事已成烟云,不堪重提。”
张子雨手掌挥向他笑:“装什么老成啊?”
高畯宁接着说:“而路子是村里模范的乖孩子。天天有事没事都跟在嫲嫲身后帮忙,很招村里的大人喜欢。而我当时不敢找路子玩,不想加入鞍子群对。”
张子雨好奇的问:“为什么这样说?一般人是不敢找鞍子,不想找路子才对吧!”
高畯宁笑了,他看向其他两人,他们也是一副比较疑惑的表情。
他说:“路子是乖孩子嘛!我也算是匹野马,我妈说的,我若是玩起来,什么事都做。如果跟路子一起的话,我的行为就不能过激。为什么不跟鞍子玩,那是我不喜欢太多人一起玩。因为人太多,耳目就多,玩点什么危险的事,事后就会被打小报告。”
“哈哈!听起来,你们现在能这样一起玩,好像是我功不可没啊。哈哈!”
张子雨故意往自己身上揽功,三人听,也不恼火,随其高笑。当众伙沉于欢乐中时,依稀听见外面有声音在靠近。众人忙停止声音,跑到门后面去,一探究竟。原来是校长与陈老师。
这校长与陈老师本是要去隔壁办公室取东西的,不想却听到教室里传出笑声,随后看到被搬开的木窗。他们知道肯定又是哪个小孩跑进去了,两人一起将圆木放回原位。
教室里的四人听到木挪动的声音,互相捂嘴不敢笑出声来。校长两人的小计谋,他们怎会猜不到。四人盘算着他们先躲在门后面,等校长他们走进教室,实施他们的瓮中捉鳖计划时,他们就由门后面逃出去。
果然校长领着陈老师弄好了窗之后,又来开门。一切在梁鞍他们的掌握之中。校长第一个先进的门,见里面暗淡一片,静无一人,感到有些怪异。
他唤陈老师也进来瞧瞧。谁也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害怕,说是瞧,实是壮胆。毕竟这所两座房屋的学校也是常传出闹鬼的流言。陈老师刚站定在校长身旁,便听见一连串的笑声背后响起,把两人都唬得心脏蹦蹦跳。
待两人听清是小孩的声音,转身看,却看见一个穿黄衣服、身材比同年龄人壮实的男孩跑出去时随带关了门。陈老师眼尖瞟见挂在门栓上的钥匙,大吃一惊地扑上去喊:“钥匙!”可惜迟了一步,门迅速关上锁紧。梁鞍甩甩手中的钥匙,路子从他手中夺过钥匙,把它扔在门边,细声道:“赶紧走!!走!”
说完把梁鞍等人往外推。陈老师跑到窗前,看到四个男孩跑走的背影,被气得无可奈何,只得和校长又搬一次木头。
“哈哈哈!”
“太好笑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捉弄校长和陈妈呢!估计陈妈现在被气得鼻孔直冒烟,想想就好笑。”
四人跑到竹林后停下来狂笑,刚刚那种危险的感觉着实刺激、过瘾。但是事不过三,几人笑够后便往婆婆家走。
走到那荷塘中的路,远远看见婆婆正倚着门边,风吹起她的银丝,她望着前方、形影孤单。张子雨看着那画面想起刚到村里见到婆婆的时候,当时亦是此景此幕。
他们开朗的笑声传到婆婆的耳边,婆婆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滴,荡起笑脸。张子雨冲到婆婆面前跟她诉说刚刚的事。婆婆听完后,没有笑着对他说不许再玩这种事,她的笑容仍在,张子雨却觉得那笑容里参合着伤感。
“婆婆?你怎么了?”
张子雨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看到婆婆收起笑脸,手掌抚摸他的发丝,说:“你妈妈刚刚回来过。”
张子雨一听,心里顿时激动不已,想跑进里去看看母亲。可婆婆接着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也是刚刚走的。”
路子三人哑言看向他,希望他不要太难过。张子雨只觉得心口如一颗沉入大海的石头,海水冰冰冷冷的,浸得他很不舒服。路子担忧的唤了他一声。他抬头看婆婆,婆婆满眼的关怀,声音轻颤:“婆婆······别难过。”
他将伤心压下,转身恢复了以往快乐的样子。梁鞍和高畯宁见他也没有难过伤心,不禁松了口气。他们挠乱张子雨的头发,揽着他又搓又闹的。
晚上时,婆婆拿出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字典给张子雨。这是他母亲送他上初中的礼物。张子雨翻开字典,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简简单单写着“好好读书”四个字。
张子雨把纸条对折放好,然后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想:“是不知道跟我说什么?还是根本没想过要跟我说什么?爸爸知不知道我在婆婆家呢?你再婚有没有告诉爸爸呢?好歹我也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却没有是我的母亲的知觉?为什么你从不肯回来看看婆婆?妈妈呀,我心里有好多解不开的谜。它就像一个被锁上的箱子,而妈妈你却是那把钥匙。”
他把字典放进了抽屉里,心里不愿去翻看它。再次见到那本字典时,是因为路子说要查字才把它拿了出来。
张子雨见路子每次看到那字典都满心欢喜的模样,索性就送给了他。他没有告诉路子,当每次他看见那本字典时,他便觉得心中有枚刺,那是对母亲的一种怒气。
风吹柳絮低垂湖,袅袅烟波空碧净。
这唯在书中出现的景色,是人类的追求,有了追求才会有了现实。人们把书中看到的景色造就现实,虽比不上自然壮丽,却也有它自己独特的魅力;
拨开层层的不意与残酷,现实其实也有它的美丽。他的心中所想就像一部留声机,天音之外只有他自己清楚。张子雨站在教室门前的阳台上,撑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望着那楼下的湖。湖水平静无澜,湖水栏杆旁时常有学生双倚交谈。
“张······张子雨同学?”
有人唤他。张子雨扭头,是班上一个叫夝虁的女生。
只见夝虁两颊生绯,一双柔眸婉转流凝,她负手立在他身旁。张子雨眉头微拧,虽说夝虁与他是同班同学,可至今天为止,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接。
夝虁微微一笑,露出两边的小酒窝。张子雨看着她温婉的笑脸,不禁明白了为何班上的男孩暗地里都喜欢她,因为她美得如风中留香的白兰花。夝虁站在他身边后再无话,这样的安静气氛令张子雨感到窘迫。 Wшw▲тTkan▲co
他只能不停地环视四周来分解尴尬,夝虁像是察觉他的心情,开口道:“听说张同学是以最高分数考上这所学校的是吗?”
张子雨听得却是一愣,心想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开口笑道:“不是,有个人比我还要高,我是排名第二的。”
“是秦海路同学?”
夝虁不加思索就接话。他扭头盯着她,脸上是不悦的神情:“那你还问?真搞懂你这女人,明明知道干嘛还假装不知呀?!可笑!”
这般责骂的话语,若是换了脸皮薄的女孩听,必定会流泪。可夝虁却不是那种女孩,她明白自己会如此问的目的。
她笑出的声音爽朗清脆,如银铃。张子雨纳闷,明明是在讽刺她,为何她还能若无其事的笑?
她说:“我本来就故意的。全校谁不知道秦海路同学的厉害呀!只是感觉你好像不喜欢我站在这,我才开口跟你随便聊聊的。谁知道你那么认真答我呀。”
张子雨转过头去,不理她。
她又笑道:我看班里的女生好像挺喜欢你的,就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现在看到我是怎样的人了。”张子雨眼神冷冷剜了她一眼,夝虁点头笑道:“是呀!看到了。一个肝脾上火比较重的人。”
“你这表里不一的女人······班上的那些男生瞎了眼才会玩那种暗恋你的游戏。”
对于张子雨给自己的评论,夝虁仍是一脸的笑嘻嘻。身为自小在别人眼中仰望、口中称赞长大的女孩,张子雨不似别人对她奉承的那样对她。因为这个对她态度恶劣的男生在她的心中早占有一席之地,就算他说了过分的话,她亦不会计较。他便是这样与众不同。
听到他说喜欢她的人都是了瞎眼的,她的眼睛闪过一隧精光,心想他口中的瞎眼人也有他自己一份,那就两全其美了。想着话说出了口:“呵呵,你不瞎眼。”
张子雨眉头一蹙,以为她在拐弯骂他,语调道高了几倍:“什么?!”
夝虁感到心口微凉,想是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笑道:“没什么。开开玩笑而已。”话间,张子雨奇神疑色地打量她几眼,无话要说。
他弄不明白夝虁想干嘛。他觉得自己跟她不熟,应该没话聊才对,可是这夝虁看似不像他想的那样。她一直给他好像他们是好朋友一样的错觉。这让他心生厌恶,加上最近他一直闷闷不乐,心情也就更加郁郁寡欢。
两人安静待到课铃响,张子雨走回教室,夝虁抿紧嘴唇跟在后面。在他快到座位时,夝虁的声音在耳边细细响起:“和你聊天很高兴。”张子雨坐下怪异的瞧住她,她钩的起唇角可看出心情愉悦无比。
距母亲吴霏回来的日子也已过了一个月。
张子雨直觉在往后的日子里母亲肯定还会回来看他。于是每到星期天假期,他都盼望能见上母亲一面,他有满肚子的趣闻想告诉她。
每当假期结束,等不到母亲身影,便带着失落回校。婆婆对他的状态忧心忡忡,常常拉住路子劝他多和子雨玩玩。路子嘴上虽答应,私底下也是无计可施。
为了让张子雨情绪安定,婆婆写了一封长信寄到吴霏的身边去。信中也提到张子雨想见她的渴望。婆婆认为到底是母子,吴霏总不能对自己的儿子坐视不管。她是这样想的,可是信寄出去后便了无消息了。
婆婆见信无反应,又找了一时日,慢慢走去邻村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苍老的女人,她询问了一下婆婆,才把电话给吴霏。当吴霏听到是婆婆时,若有所思地咬住唇瓣,半天也没开口说话。
“你要是有空就多回来吧!多回来瞧瞧小雨。他很乖,就是最近比较想你。”
婆婆抓紧话筒道。电话那边一片安静,婆婆知道吴霏在听。
“从上次他知道你回来后,每到星期天的假期他老是盼着你的身影。阿霏······你就当妈求求你好了。找个时间回来和他聊聊天、玩玩,哪怕只是和他见上一面而已。”
婆婆的声音缓慢,坐小卖部里的人们听到她的话皆停下手中的牌子。他们不知道老人是因什么在求她的女儿,但是老人哀求的语气令他们无比动容。在座的很多老人家也有跟婆婆很像的人,他们因老人的话陷入了思念儿女的心情里。老人的声音仍在继续响着,电话那头的人却依旧不出声,但她还是很确定对方在听。
“吴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拒家远万里。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但是······小雨是你的儿子。我希望你对他的方式能改改。家人并不是客人。你不愿出声······算了。”
婆婆把电话挂了,转身回家,山空上回荡孤鸟的哭哎。婆婆仰天无奈地唉声一叹,那一声唉叹里的无奈似永远无处可释;
回忆有时候就像潮水,潮满了会溢洒得总是如此突然。
当年十八岁的吴霏跟她说向往城里的生活。当时婆婆不同意,她觉得在村里活着很好,不像城里太多的争荣夺利。吴霏与她大吵了一架,离了家,一走就是多年;再回来时外孙已经两岁多了。
吴霏每一次的归家都是来去匆匆,回家就像住旅馆一天就走。即使自己心中无数的思念想与她倾诉,望着女儿,她把你当作一个客人般,话也就无从开口说起了。
这么多年,一句问候也没有,一走就了无消息,任她再无所谓,心底始终还是会痛。她不希望子雨也生活在这种煎熬的思念里,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
这些日子,班里的一些男生情绪不太安定了。而造成如此的原因是,夝虁对张子雨过于热情,忽略了其他男生的感受。慢慢地、男生们私底下对张子雨有了成见,认为他把他们的梦中情人给夺走了。
张子雨更是有苦言不出。自那次夝虁和他说过一次话后,她不知发什么神经,有事没事就爱往他身边跑。最近还送他礼物啊等等的东西。他不断的拒绝,可她还是硬塞给他,然后跑掉。
张子雨拿着她这次送的一个蓝色透明玻璃杯,回到宿舍。舍里有三五个人在聊天,路子正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着那本字典。张子雨看到那本字典,原本闷闷不乐的心情顿时怒火冲天。
他把手中的玻璃杯伴随着自己拂若天外的声音:“你他妈的谁让你还看那本破东西的!!”重重地扔向路子······
路子感到额头一重,似乎有像是液体的东西破皮涌出,昏昏沉沉中看到子雨呆愣的表情。
同在宿舍的其他几人被张子雨的动作吓到了,不知是谁喊“秦海路流血了”才回神;有人跑去找老师、有人跑去找梁鞍和高畯宁、还有的跑到路子身边去看伤势。
瞬间安静的宿舍慌乱吵闹,待张子雨回过神时,高畯宁拿着毛巾帮路子止血,他高声喊人去看看校医来了没有。
梁鞍揪过张子雨的领子,责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呀?!”
“我······”
张子雨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拿东西砸路子。血浸透毛巾,高畯宁叫梁鞍再拿一条毛巾。几分钟后,校医和老师才姗姗来迟,梁鞍虽想骂老师脚步太慢,但碍于没太多的心去追究也就算了。
校医帮路子稍止住血,然后要把路子送到镇上的医院去缝针。梁鞍长得高大,听了老师的话,立刻背起路子朝医院的方向奔去。张子雨原想跟去,刚下楼便被赵老师叫住。带着对路子的担忧,他尾随赵老师走进无人的办公室。
赵老师请他坐下,转身去倒水。赵老师望着他满是忧心的脸,摸了摸他的头,问:“你跟秦同学吵架了?”
张子雨摇头,他并不打算告诉老师,其实是他心中作祟才误伤路子的。赵老师见他只摇头不说话,眉头微皱,道:“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有心事千万别放在心窝里不说,会憋出病的。”
张子雨听了仍是摇头。赵老师见没办法再问,望向低头略有所思的张子雨,最后道:“你先回宿舍吧。”张子雨站起身,准备走。
赵老师又道:“等秦同学回来后,先看看他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如果要,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不用写请假条。还有······人一生朋友难得,既然有知心的,伤他的事就切记不做。”
张子雨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教导!”
赵老师看着他走出办公室,摇头叹:“这可不是教导。”
路子在医院里一夜没回来,第二天高畯宁就向赵老师帮他请了一星期的假。
从砸到路子到现在,张子雨都没听见路子有什么话要跟他说。正是没话说才让他觉得愧疚、心里后悔不已。他时常在课堂上走神,想当时怎么就失手砸到他。那个夝虁送他的玻璃杯还往好无缺,可等他想起再回宿舍找时,却找不着了。
整个星期的日子对于张子雨,可谓是煎熬。回家的路上,张子雨怕面对路子和婆婆,总是走走停停,高畯宁两人一路上都在安慰他。回到村中广场时,都已近旁晚,他干脆站着不动了。
“他是真的没生你的气啦!都跟你讲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顽固不化呢!”
高畯宁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暗道:现在婆婆妈妈的,当时砸人的时候干嘛那么干净利落。他让梁鞍一起将张子雨拉回去,顺道去看看路子的情况。
回到家时,家里只有婆婆一人。高畯宁见路子不在,和婆婆简单的说两句话后,便扯着梁鞍回家。张子雨茸下脑袋,双手紧张的绞揪着,望着婆婆黑色的鞋子。
婆婆手揉着他的发,道:“婆婆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难受。路子他也不怪你,”和蔼的声音触及到他心底处的软弱,眼泪滴在手背上,他抹了一把,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对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的。”
婆婆抬起他的脸,擦了擦他的泪,笑道:“你该去跟路子说。他刚去了菜地,你去找他吧。”张子雨点头。
路子的额头被层厚厚的纱布缠着,蹲在菜地里摘菜。一个阴影挡住了夕阳红,路子抬头,失去灿眼光线的夕阳,洒下云空如一片蝉纱、轻盈剔透。张子雨蹲到他身旁,默默地动手摘青菜。半响后,只听见他问:“你的额头还疼吗?”
“疼!”
“啊?哦”
张子雨没想到他话音刚下,路子就不加思索的实说实话。他那道盯着自己的真挚目光,更是让他尴尬心虚。又是沉默半响,路子开口说:“那本字典······我把它放回你的抽屉里了。我不该拿来看的。”
想起那天砸路子时说的那句话,张子雨心中一慌,忙解释道:“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我,我只是······路子,对不起。”
路子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一副接下来认真地听他解释的模样。张子雨懈气的低头,手指玩弄青草,道:“那个·····我并不是针对你的。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收了夝虁的礼物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后来看到那本字典就来气。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砸到你了。”
“你看到字典有气,是因为你妈妈吗?”
路子托着脸颊,好减轻头脑传来的眩晕。张子雨伸手迅速摘好一餐要吃的菜,放进篮子里起身,拍净手上的泥。路子看着他逃避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对了。
当时听到张子雨的那句骂语时,他也很愕然。他从没见过子雨这样的情绪,确凿来讲是忘了他也有怒的一面。
张子雨问他:“你生我的气吗?我那样拿东西砸伤你。”
“除了伤口痛之外,我还是不生你的气。”
路子扶着额头站起身,一阵晕眩令他差点站不稳。张子雨见他要倒之势,忙扶紧他。
路子推开他的手,笑:“没事。可能是蹲得久了点。”又道:“我跟你做朋友,时间虽不长,但你肯定不是存心要伤人的那种朋友。朋友嘛互相理解就好啊!我爸爸跟我说过,要真心想和那人当一辈子的朋友,就得真诚对待、别太计较,凡事多原谅对方的过错。我对你嘛,就是这种。”
听完他一番话,张子雨察觉眼睛湿润,连忙装作无意转过身去,背着他平复心情。路子手掌轻拍他的肩膀,走在他前面。张子雨提起篮子,追上他,牵起他的手腕。路子想开口说他还不至于要人扶,张子雨抢先道:“前面的泥径窄小,我牵你走,你才比较安全。”
浅浅青草泥径,左边是浑浊的河水、右边是打着白、紫色花儿的通菜地。夕阳红渐显渐薄,远远的芦苇边,青峦烟濛,偶尔传来几声人们寻孩归家的吆喝声。两人回到家中时,婆婆满脸笑容的走出来。路子看见屋内坐着一位衣着鲜艳、年轻的妇女,他刚想问是谁,便听见婆婆对子雨道:“小雨快进去看看,你妈妈回来了。正坐着等你呢!”
张子雨两人一愣,他看向路子。他催促他赶紧进去,张子雨却犹豫了,此刻无半点之前想要见母亲的心情。路子见他似五味杂全的表情,好笑地将他推进屋去。妇女转过略施粉黛的脸,看到张子雨定睛打量半会,缓缓道:“长高了。”
张子雨在她的神情里看不到半分的喜悦和关心,淡淡的问候再无话谈。吴霏说她会留在这过一夜,张子雨这才发现陈叔叔并没有跟来。
晚饭过后,张子雨进了房里,大厅剩下路子与吴霏。路子洗完碗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吴霏抬头看向他,说:“我听婆婆说,你和小雨处得很好。”
路子点头,笑道:“是,我跟他玩的比较开。”
他说完后,发现女人正静静地打量他。女人犀利的目光令路子感到心里打颤,站在那想走又不敢,最后是子雨在楼上喊他,他才嗫嚅地跟女人说去找张子雨。
吴霏回到这年少时的家,做得最多的动作不是站着就是坐着;偶尔婆婆问什么便答什么,话少得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张子雨看她这样,心里难受。于是早早地和路子洗了澡回房间看书。
路子坐在书桌前,抄子雨帮他写的笔记。抄至一半,扭头看见子雨躺在床上,头朝床边腿向里面交叠跷起,一手枕头一手玩弄蚊帐钩旁坠下的流苏,若有所想。路子拉开抽屉拿出一只玻璃杯,递近他头上。
张子雨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杯子,说道:“杯子怎么在你这?我还以为不见了呢。”
“我是第二天回宿舍收东西时,在床底下看到的。”路子道,“你若是不要,就还给人家。”
张子雨眉头紧皱,说:“我本来就不想要她的,是她硬塞的。”
“呵呵,原来是硬塞的呀!难怪她会一送再送。”
“怎么了?有问题吗?”
路子那诡异的笑容让他浑身一栗,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不成。果然听到路子说:“你不知道吗?女孩子哪会轻易送东西给别人啊!要不是喜欢你,也认为你喜欢她,哪会送完一次又一次的。你真不懂还假不懂?”
听他讲完,张子雨也傻了,他从来没考虑过夝虁的想法,也一直苦恼夝蘷的问题。如今听路子这样一说,顿时对夝蘷的烦恼茅塞顿开。他想他知道该如何拒绝夝蘷了。
路子晃晃手中的玻璃杯,道:“星期一就把杯子还给别人吧。”
张子雨笑着接过,说:“一早就这样想了。”
路子又道:“你妈妈······你不去跟她多聊聊天?”
张子雨收起笑容,坐起身,把杯子放回桌上。顷刻方说道:“谁知道。她那副模样,谁想靠近?对于她来说家与家人,似乎并不重要。”
“重不重要,是我们不能衡量的。”路子轻轻地说道,“也许她是不懂该如何跟你们相处。”
一阵沉默里,只听见路子“沙沙”的写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