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料到, 回府第一个见的人是宛凝。
宛凝打趣我:“可算是回来了,气消了终于肯见我了。”
“姐姐什么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性子, 脾气上来了就什么也不管了。”
“那倒是。”她随我进了屋, 不再玩笑, 说道:“那天阿朵和小琴知道自己闯了祸, 回去告诉了张氏和钱佳氏, 她俩就立马去找了我来向你说情。不瞒你说,这事我事先就知道,怕你多想我当即就过来了, 却还是没能跟你说清楚。”
她果然也是知情的,可张氏和钱佳氏一出事那么快就直接去找了宛凝, 我怀疑是巧月的主意, 我心一沉, 连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也知情不报?
我勉强笑道:“都过去了,我已经想通了。”
她叹口气, 问:“不想知道王爷这么做的原因吗?”我沉默,她说:“他怕失去你,所有有危险的事他都不想让你做,他宁愿自己扛下所有舆论压力来保护你,有违伦理都不在乎。王爷是个沉稳的人, 唯独对你总是患得患失的, 他可以不计后果地对你倾尽所有, 我很庆幸自己很早就认清了这一点。”
我握紧了自己颤抖的手, 我并不是怪他不让我有孩子, 虽然他只要说出来我就算不明白原因也会如他所愿,可此刻听了原因, 我还是忍不住感动得想要流泪。
“看样子我这个说客算是成功了。”宛凝笑道:“先别急着感动,王爷是知道你脾性的才会让我先来劝一劝,他说他还会认真还你个解释。”
我是气他不相信我会支持他而瞒我,既然如此,我不能跟他一样,我决定把救额娘的事向他坦白。
弘晊下学早吵着来见我,他胖嘟嘟的婴儿肥像极了儿时的弘升,这孩子性子却比弘升稳重,撇嘴道:“嫡额娘,有事可以说出来,别再出府了,你一走好几天,阿玛很担心。”
我被他的样子逗乐,问他:“那你有没有担心嫡额娘?”
听得他脆生生答道:“有。”我乐不可支。
“昨天从先生那学了个新词,‘行尸走肉’,嫡额娘您看,是不是可以形容前些年的阿玛?”
弘晊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从这样一个小孩嘴里说出胤祺的状况,带给我的是更强的冲击力。
“王妃您找奴婢?”
我让巧月就近坐下,开门见山问:“‘行尸走肉’是你教弘晊的吧?”
她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
“晊儿有这份心我信,可虽然聪明毕竟年幼,不会有这么深的城府。”我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说:“我虽不机敏,过后静下来想却多半能悟出来。你呀,也少对我耍小心计。”
“是是是,奴婢再不敢了。”她知道我不是真气,堆着笑讨好道。
我暗自叹口气,正色道:“那,王爷不许我有孩子的事,你事先知道吗?”这话不容易出口,我猜她知道,想听她自己承认,又希望她不知。
“王妃,奴婢…奴婢不知,可是奴婢在那日就知道了王爷的原因,还告诉了蔓零姑娘。那日是奴婢偷偷告诉阿朵小琴去找刘佳侧妃的。奴婢觉得府上只有她能在您和王爷两边都说得上话。”
原来如此,她为我费了不少心,我又赏了她些珠宝才作罢。
胤祺下了朝去换衣服,不一会高旭便来报胤祺忙完公务过会儿就来见我。
我趁着这点时间去小厨房把蔓零教我做的糕点拿去热了热,装进食盒打算亲自给他送过去。
我没让他们通报,进了里院,正好一个人都没有,走到书房门口,还没推开,听到里面传来诗蕊的声音,我忙撤到窗边听。
诗蕊好像在提安排刺杀、嫁祸什么的,听得我心一沉。好在胤祺拒绝了,诗蕊再劝,胤祺却是沉默。
我突然想起潇潇在梦里告诉我的,我们互换灵魂现在看来都是因为那两个男人,老天可怜、感动或是失误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也许因为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改变了什么,但是绝对不能改变我们所了解的那段历史的进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胤祺在历史上是没有参与这场夺嫡的,可我面对的现状与历史大不相同,甚至只差一步就大相径庭!
宜妃知道康熙十分敬重博尔济吉特太后,便设计把年幼的胤祺交给太后抚养,练就了他心气平和的性子,可惜后来胤禟虽然聪敏好学,却多喜他国文化;慷慨好交友,却识人不深。
大阿哥鲁莽,无治国之才,三阿哥和太子交好,却有一损俱损的危险,而且三阿哥才气了得武力却不济,马背上的打下江山的满族,还是差了些。四阿哥性子沉稳可靠,早早笼络了十三阿哥,生母又是德妃,最有竞争力。
宜妃和胤祺便选中了生母地位低的八阿哥,将实际上作为探子的众臣人脉和九阿哥送去支援八阿哥,在废太子的敏感时期形成四阿哥和八阿哥两大势力对峙局面,而胤祺实际通过九阿哥和一些大臣控制了些八爷党的势力,表面上与四爷也交好,恰好迎合了康熙爷“重情义、厌结党营私”的意思。
确定了太子真没有翻身的可能再搬出胤祺这枚隐藏最深的棋子就是他们的计谋,宜妃知道康熙帝王心多疑,又放不下这么多年对太子的情谊,果不其然,呼声太大反倒让八阿哥首当其冲了,连后来再立太子,都只恢复了八爷贝勒的品级。
这么看来,要想按历史的路线来走,只能是胤祺这枚棋,没办法出。可是算起来,离二废太子不远了。
我冒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正好听见胤祺对诗蕊说:“你先回去吧。”
不能被发现,我赶紧往外跑,手心一滑,食盒哐地一声掉在地上,我顾不上这些拔腿就跑。
很快响起了开门声,胤祺快步追上了我,沉声问:“都听到了?”
我没答,他严肃道:“我没应她。”
我“哦”了一声,挣开他的手跑了。
不知跟他说什么,我自然是信他的,可是虽然他承诺我以后还是像过去那样,尽量不与四爷正面冲突,然而毕竟还是会有棋落的那么一天。而且他讲到胤禟为了救八爷,和十四一起竟怀藏□□,挥金如土一心对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好的时候,宜妃的后悔与痛苦,他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强装的镇定。
他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何况知道了他还隐忍了那么多,我怎能还一味要求他强行退出。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月后的今天,我们出行途中,真的遇到了刺客,他又骗了我。
胤祺你到底知不知道,再坚定的爱情,也经受不住欺骗的摧毁的。
“王妃!”恍惚间听见巧月的声音,我心一紧,得赶紧下车救她!
车帘一撩开,剑气逼人,我险险躲过,抽出袖下藏的小匕首割过他手臂,抢了他的长剑将他打晕便跳下了车。高旭在最前面顾不上巧月,巧月喊了我暴露了藏身点被人追着,我忙冲过去救她。
我手持长剑,比平时练的木棍沉,刺人又不敢刺要害,过去花了好一阵时间,眼看着巧月摔倒在地,一人举起刀准备砍过去,我再顾不上挡左后方来的那一剑,飞身上前闭眼一剑刺入那人胸膛。
我杀人了!心砰砰跳到嗓子眼,我颤抖着松了手,那人连人带刀倒了下去。
左臂感受到冰凉的剑划破皮肤的感觉,我一声痛呼,一转身那人已被踢飞,胤祺扶住我的肩:“还好吗?”
巧月也爬了起来,一手捂脸,急声道:“王妃您怎么样?”
“我没事,你的脸……啊!”
我在巧月惊恐的表情中被胤祺猛地一拉,天旋地转,我和他换了方向,突然他的身子猛地一震。
“王爷!”有人惊呼。
他重量压在我身上,脑袋耷拉下来我正好看到那个射箭的人被高旭制服。
我的手上糊着他的血,从他倒下那一刻我的脑袋里就炸的轰鸣,我的世界在坍塌。
马车上,他们扶着他的身子,我抱着他的头,在众人面前,从嚎啕大哭到泣不成声。
太医过来我都没有看清楚过,大概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在这一刻了。焦心地等在外面,我想了很多,多希望躺在里面的人是我,我是个自私而懦弱的人,没有他的未来我不敢想象。
我害怕历史就此改变,如果能重来,我但愿从未认识过他,他只是那个历史上未着多少笔墨的不夺嫡的阿哥,平安快乐地度过此生。
度秒如年的漫长等待,我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哭了好几个时辰后便呆坐在门口。侧妃庶妃都到齐了,诗蕊来回踱步,偶尔去问进出的侍女,只有宛凝敢时不时来劝劝我。
太医终于出来,说胤祺好在没有伤到要害,算是挺过去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送走了太医,宛凝问我饿不饿,才想起来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还没等到他醒过来,所以的事都得我担着,不能这个时候倒下,我吃了点东西,去房里看他。
他面色苍白,肩上还缠着纱布,可终究是活下来了,我将脸贴在他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重新感觉到了踏实。
我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我再也不对你有一丝怀疑了,等你醒来我要找你问罪,再敢这么证明我就不要你了。”
如果那真的是他最后一句话,那我会后悔一辈子吧。
他说:“我没有骗你,相信我。”
“王妃,高旭说叶公子那边有消息了。”巧月前来通报。
“除了高旭所有人退出院外,没我吩咐谁也不要放进来。”
高旭进了屋,面色凝重。我攥了紧了拳头,如果真如我所猜是其他皇子所为,该怎么办。不知我的担心会是因为是他多一点,还是不是多一点。
定了神,我问:“师父说了什么?”
他犹豫片刻,答道:“查出来了,是…雍亲王。”
果然是他!
“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和可以佐证的人。”高旭闷声道。
这一刻我反倒放下心来,我理解高旭的愤怒,可我是知道结局的人,四爷要真留下了把柄,我才该两面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