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一直是个行动派,既然萌生了要把封印空间好好规划的意念,又得到了朱槿“含蓄的”、“别扭的”支持,自然是要立刻实施起来的。
俩人对田园规划都没概念,朱槿更是懒得动脑筋,四仰八叉地躺在泉眼边,不耐烦地嚷嚷:“弄那么复杂干什么,田字形一格一格的不就好了,你又不会飞,就算弄出朵花来也没用。”
唐小棠却一点不敢大意,对着画好的图纸一路撒白色的石灰粉做记号,先是将泉眼附近的地方方正正地圈出来,然后由朝四个方向都划出了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小路,如果从高空日光鸟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正方形和十字架叠在了一起。
朱槿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看她忙活个不停,难得地也有点惭愧,就一骨碌爬起来,把她扔在自己身边的那堆东西捡起来看。
一些精品店装饰用的白色木篱笆,质量一般,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掰断;写好了字的指示牌,还配了彩色的简笔画,下方木棍削尖了,可以插在土里;新的小喷壶和一米长的铁锹,甚至有一把耙子。
“你弄这个来做什么,学猪八戒?”朱槿笑着把铁耙子提起来抡了抡。
“当然是翻地用啊,”唐小棠拍掉一手的石灰粉,捡起栅栏去插,“雪花草贴着地长也就算了,橘柔草那样的草结了种子以后,老师你只吃叶子不吃根,翻翻土正好把根埋深点当肥料。——你小心点别抡到自己脑袋上去了。”
朱槿哼哼一笑,好像在说我是那么笨的人吗,三斤多重的耙子在手里掂弄了两下,忽然浒地一声当空划过,拖出一道银白的光,挥舞起来。
唐小棠不觉停下了手中的活,直起身来呆呆地看着。
朱槿一扫往日的闲散,神采奕奕,身似疾电,长发如火飘扬,衣袂如云翻飞,眨眼间就耍了几式,一挥、一格、一击、一勾……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一把普普通通的铁耙子在他手里,好像上古神兵一般杀气毕现,耙头反射着日光,犹如一只灵活狡猾的爪子,上一秒还在千里之外,下一秒就可能直袭面门。
从没见过他耍把式的唐小棠几乎看傻了,微张着嘴,一直到他显摆够了,收势站定,都还没反应过来。
朱槿把耙子一拄,投来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等着被她夸赞。
“老师你……”神经系统接驳正常,唐小棠终于回过神来,将信将疑地问,“你是猪八戒?”
即使隔着十几步远,对面暴涨的杀气还是把她激得打了个冷颤,连忙改口:“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老师你肯定不会是猪八戒的!当然不会是的啦,但你舞耙子舞得很逼真,那个……嗯,我是说,你比猪八戒帅多了,吴承恩一定是嫉妒你,才写了一只用钉耙的猪。”
朱槿简直气得废都炸了:“放屁!你觉得他可能见过我吗?欺师灭祖的死丫头,过来打屁股!”
唐小棠哪里敢过去,一边往后缩一边讨好地道:“老师你真厉害!你是钉耙门的开山祖师?收过多少徒弟?一定很多吧,桃李遍天下啊,他们还活着吗?介绍给我也认识认识?老师?”
像是被她话戳到了痛处,朱槿霎时间就没声儿了,手里耙子一扔,出了封印。
唐小棠满头雾水,赶紧追出去,见兔子把自己团成个雪白的球,缩在窝里一动不动,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兮兮的,不由得同情心满槽,凑过去道:“老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正在练软笔字的司徒嫣听着就笑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小棠,也就你有耐心伺候朱槿大人,以前……”忽然意识到什么,闭了嘴。
“以前什么?”唐小棠嗅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对劲,转过头去问。
司徒嫣耸了耸肩:“也没什么,朱槿大人愿意告诉你的话你可以直接问他,长琴大人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人和妖怪立场不同,也有判断失当的时候。”
唐小棠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自主搜索也得有个关键词吧。”
司徒嫣神神秘秘地眨了眨右眼:“关键词就在你自己身上。”
唐小棠被她的讳莫如深搞得更加云里雾里。
当天的午饭和晚饭,兔子都只是随便吃了一两口就不动了,甚至是唐小棠专门跑出去买的麻辣烫,似乎也入不了它的法眼了。
吃的讨好不了它,唐小棠真的没主意了。
仔细想来,他们认识了有五年,唐小棠却发现自己对朱槿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一千七百多年前他被唐由心封印在空间之内,那之前呢?之前的两千年,他是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身边有什么人,经历过什么……
唐小棠迟钝地想,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好奇过,难道是因为老师太凶了,不敢问的缘故吗?
临近圣诞,天气越来越冷,在山坡上早读的人越来越少,唐小棠也受够了冷风扑面而来的感觉,改为步行去上课,走一走还能暖和点。
兔子则干脆不跟去蹭课了,于是习惯早起的唐小棠上下课的路上顿时无聊了许多。
周一的一二节课下课后,唐小棠一时兴起,改走月亮桥的方向,十分惊讶地发现桥边栽种着的一种红色的花仍然迎着寒风绽开,不禁叹为观止:“都冬至了还开花……”遂走上前去。
在布置苗圃的时候,她特意准备了一堆说明用的标牌,就是受到学校里无处不在的植物说明的影响,看到红花前也插着说明牌,就好奇地上前去拨开叶子查看。
银色的说明牌上写着:朱槿,又名扶桑花,锦葵科木槿属常绿灌木,花期全年。
唐小棠嘴角抽搐,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花期全年”这么霸气的品种,被震惊了。
“今年也开得很漂亮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唐小棠一惊,转回头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形伛偻的老汉,手里拄着一根梨木拐杖,眯缝着眼面带慈祥地看着……看着花。
这老人什么时候走到自己后面来的,竟然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唐小棠鼓起眼睛看着他,老人穿着朴素的蓝布袄,胡子稀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老者而已,Z校区虽然地处偏远,附近还是有挺多渔民家,老人散步进来倒也不奇怪。
“老人家每年都来看这花?”Z校区建立起来满打满算不过四年,怎么老人的话却隐约给她一种已经看了这花几十年的感觉。
老人含笑点点头:“是啊,看了几十年了,当初这块地划给X大学建新校区,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原株上剪下了最壮实的一枝,保留下来,等这儿修得差不多了,又给移栽回来,亏得这孩子生命力顽强,才没给断了生机。”
唐小棠抿着唇点了点头,又问:“这株花对您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看着那火红的花朵,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朱槿那头艳丽的长发,当真是人如其名。
“有啊,而且是不可替代的意义,我活得半截入土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它了。”老人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枝繁叶茂的朱槿花,好像看着一个膝下儿孙般。
老人冷不丁地问:“小女娃,你也喜欢这花?”
唐小棠微微一愕,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人就指着她垂在身侧的左手说:“你的手背上有这花的印记,是生来就有的吗?”
他竟然看得见?唐小棠下意识捂住了手背。
冬天的外套袖子很长,垂手而立的时候只会露出四根手指,手背是完全拢在袖子里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手背上有朱槿花。
察觉到她的紧张,老人和气地笑了笑,说:“你刚才拨开枝叶的时候我恰好看到了。”
“这个是……”唐小棠犹豫了下,“是胎记,您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是这花的形状。仔细一看还真是的。”
老人也不疑有他,微微一笑,小眼中森寒之色一闪而过,淡淡地道:“你和我有缘,我教你点东西,来。”招了招手。
唐小棠莫名其妙地跟在老人身后,穿过月亮桥沿着排水渠边的小道向上游的芙蓉湖走去。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要孝敬师父,反过来,天底下的师父,大抵都是护短的,你说是吧?”老人拄着拐杖,小步小步慢吞吞走在前面。
“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唐小棠不敢靠他太近,总觉得这老者身上有些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老人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这大半辈子教了无数的徒弟,他们都像我的孩子似的,小时候调皮捣蛋,追着我要这要那,可长大了以后啊,一个个儿地都走了,也去收徒弟,去干大事,去谈情说爱,却没有一个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儿。”
这人是个老师傅?唐小棠小心翼翼地问:“老人家带过很多徒弟?手艺一定很不错吧,您是哪方面的高人呢?”
老人在前后无人的小道上停了下来,转过头,眯缝着的眼看她。
唐小棠不解其意,也疑惑地回望他。
老人低声说:“看着我的眼睛,小女娃,你想到了什么,说出来。”
霎时间仿佛有一股霸道强势的力量摄住了唐小棠的心神,令她无法转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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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猜猜猜=v=这老头儿是谁?要名字哦名字哦~同样是个长期问题,要到第四卷里才会揭开,但因为其实不太重要,奖励为次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