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仿佛有一股霸道强势的力量摄住了唐小棠的心神,令她无法转移开视线,被迫与老人对视,唐小棠心里大叫不好,想逃,身体却动弹不得,眼前的老人也变成了重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越变越多,最后全揉碎在了一堆,变成一团混沌模糊的灰色。
这是哪门子的邪术啊我去!唐小棠在心底悲催控诉,刚才的精读课老师才说过“道草を食うな”,放学不回家在路上拈花惹草果然是要遭报应的呜呜呜……
“天下的师父都是护短的,唉……你既已转世投胎,本不该再遭这罪,但我如何能甘心。”
眼前开始浮现出自己过去所经历过的事,如录像带倒带一样飞速后退,一眨眼的功夫就回退到唐小棠自己都不太记得的婴儿时期,然后……就一团漆黑了。
唐小棠满头问号,一团漆黑是什么意思。
耳边忽然传来纸片在风中飒飒飞舞的声音,眼前的黑暗猛地一散,禁锢着身体和意识的力量被解除了,唐小棠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一连串绘有黑色纹样的纸符绕着那老头飞速旋转,老人没料到会被人打搅,一时乱了阵脚,后退两步,伸手要破阵,符纸却已经离开了他,嗖嗖地飞向排水渠对面的运动场。
唐小棠看过去,只见一身运动衣裤正在上体育课的司徒嫣扬手抄住了那些符纸,大声喊道:“快跑啊!”
老人却叹了口气:“罢了,既是有燧人氏后裔插手,大约是我多管闲事了。”转个身便消失不见。
唐小棠不敢多停留,马上掉头跑回了宿舍。
睡一觉起来兔子的情绪似乎好多了,一盆苹果被它啃吃了个七七八八,果核吐得一地都是,唐小棠只得又拿笤帚来扫。
“老师,我刚才在月亮桥那边遇到个人。”
“嗯,”兔子懒洋洋地嚼着苹果,又吐一粒苹果籽儿,“什么人?”
唐小棠懊恼地又扫掉:“一个老头儿,这么高,拄个拐棍儿,叫我小女娃,问我手上的花纹哪儿来的,还说这世上的师父都是护短的。”
兔子仍不当一回事:“还有呢?还有别的没?”
唐小棠蹲下去盯着它:“还说我已经投胎转世了,本来不该再受罪,但他不甘心,后来小嫣用符纸救了我,他又说算了不多管闲事了,就走了。”
兔子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你遇到了妖怪?”
唐小棠眨眼:“对啊。”
“那你干嘛不直接说你遇到了个老妖怪!”兔子瞬间炸毛了,“你这白痴丫头,他把你怎么了,啊?打了你,咬了你,还是性骚扰了你?”
唐小棠噗地就笑了:“得了吧老师,就他那年纪都够做我爷爷了,还性骚扰呢,给他骚扰他都没那本事吧。”
又说:“他好像偷看了我的记忆,从小到大都看了个精光,老师和封印空间的事估计瞒不住了。”
兔子炸毛得更厉害了:“你说什么!他会读心术?他他他……”却半天他不出个所以然来,唐小棠莫名其妙,问:“读心术是什么,很厉害?老师你认识他?”
最初的震撼消失之后,兔子慢慢平静下来,蹦出了窝:“说来话长,进去说。”
二人进入到封印的空间里以后,唐小棠惊讶地发现朱槿眼下竟然有两圈乌黑。
“老师你昨晚失眠了?”什么困扰能让能吃能睡的他纠结到失眠?
朱槿一撩衣裳后摆席地而坐,烦躁地道:“少问废话,坐下,把你遇到他前前后后的经过都说一遍,说清楚。”
唐小棠不敢大意,忙照着吩咐坐下来,把自己停下来看花一直到老头儿消失的整个过程巨细靡遗地复述了一遍,包括两个人说了些什么都分毫不差。
听完了她的话,朱槿沉默良久,终于舔了舔嘴唇,涩声说:“你该是遇到我师父了。”
唐小棠:“!!!!”瞠目结舌了几秒,连忙又问:“你师父?那是何方神圣?老师你是商初的妖怪,你的师父至少也是河姆渡时期的人了吧,怎么不穿草裙的。那时候就有读心术了?读心术难不难学,老师你会么?”
“……你可以闭嘴了。”
朱槿吁了口气,抓着头皮道:“他还活着,我以为他早就死了,他们那一拨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我听你刚才说的那些,他应该是把你错认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才会去读你的记忆,想知道你上一辈子做过些什么。”
唐小棠一脸迷惑:“上一辈子?我只知道这辈子的带子倒完以后就一片漆黑了,上辈子的事我看不到吗?”
“不是看不到,是没有,”朱槿眉头深锁,好像不胜其烦一般,“人是轮回的终点,神死了会投胎成妖或者人,妖死了也会投胎成人,但是人死了就没了,你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上辈子,也没有下辈子,他找错人了。”
唐小棠“哦”了一声,又问:“那他要找的是谁?你师姐还是师妹?”
朱槿木着脸回答:“都不是,他要找的应该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千千。”
唐小棠一脸“有故事可听”的兴奋,看得他嘴角直抽搐,遂不用她再叽叽喳喳催个没完,把当年的事讲了个大概。
原来早在两千多年前,已经初具仙格的朱槿一个人在首阳山修炼,闲得快晒出盐来了,本着“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孙代代无穷尽,方可桃李遍天下”的理念,跑到隔壁山头去溜达,打算收个徒弟来养着玩。
隔壁青丘山的山神和他关系还不错,就给他搜罗了一群资质还不错的小幼崽,让他自己挑,可是朱槿大仙眼高于顶,愣是一个也没看上,青丘山神就不乐意了,随口说那你自个儿出去转转,没准走到一千步的时候就能捡到个宝贝徒弟。
然后他就去了,漫山遍野地乱逛,忽然在山上树丛里发现了一个捕兽夹,夹住了一只九尾狐。
“于是你就收了它做徒弟?”唐小棠听得津津有味。
“她已经死了,收个屁,”朱槿没好气地说,“想听就别打岔。”唐小棠忙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示意他继续。
出于对同类的怜悯,朱槿上前去掰开了捕兽夹,但母狐狸被拦腰夹住,血都变黑了,早就死僵硬了,纵然他精通药草,也救不活了。
就在他寻思着山神老友该不会是想借此告诉他“你不可能收到满意的徒弟”吧的时候,母狐狸身下钻出了一只小狐狸,眨着一双琥珀色的小眼睛忐忑又可怜地望着他。
“我心想好歹算同类,她没了娘也怪可怜的,就把她带回去了,”朱槿搔着一头乱毛,龇牙咧嘴道,“妈的,一个月大的小狐狸真他妈难伺候,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饿了就只会哭,我当时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把她嚼吃了。”
唐小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嘟囔道:“一个月的大的婴儿你能指望它怎样,你当年不也是从婴儿过来的。”旋即又理解地道,“不过也是,自然界的动物都是母的照顾幼崽,老师你是个公的,难为你了。”
这体己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朱槿脸一黑,又说:“当时真觉得烦透了,但是每次都这么安慰自己,再忍忍再忍忍,长大了就好了,看模样挺不错的,当不成徒弟做个伴儿也挺好的。”
唐小棠恍然大悟:“哦~~光源氏计划,童养媳嘛,我懂的,然后呢然后呢,师母后来长得怎样?”
朱槿突着眼骂道:“母你妹!她就是个闯祸精,我才不过出门去喝个酒,回来她就跑了,跑人间去,瞅见个美人,直接把人魂魄给吃了,肉体给抢了,为这事儿我被姜子牙那老不死的追杀了三千里,差点没命了!”
唐小棠眉毛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看他正在气头上又没敢说。
朱槿阴着脸:“想说什么,说。”
唐小棠先打预防针:“你不发火我就说。”
“不发火,又不是你的错,说,你想说什么。”
如果说吃人魂魄抢人肉体都还算是巧合,那提到姜子牙,这千千小狐狸的身份就算是确定了,唐小棠眨巴着眼睛问:“自己一手养大的媳妇儿最后被别人睡了,还被别人杀了,你……”
朱槿提了口气,皱眉指着自己的脑袋:“她被杀的时候我确实是自身难保,救不了她,不过就算能救,我也不会去救。你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吗?”
唐小棠摇摇头:“老师你选择不救,一定有你的理由,何况自己闯了祸就该自己负起责任来,做师父的也不是一辈子都要跟在徒弟后面擦屁股。”
朱槿沉痛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的师父……他不这么想,我当时被追得没处去了,就到他老人家那儿求庇护,那就免不了要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师父听完我的话,当场就发飙,说要亲自去教训千千,还说敢欺负他徒弟简直是活腻了,不过最后他也没能赶上,千千被姬发给杀了。”
哦,原来师父护短是这意思,唐小棠好笑地想,那老头儿护短护得连小徒孙都不放过,也真是够了。咦不对等下,问题好像不在这儿,老头儿说不定不是因为妲己……不,千千惹来了杀身之祸连累自家师父,而是她在感情上背叛了朱槿,所以才咽不下这口恶气,几千年都过去了还要来找自己麻烦。
唐小棠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朱槿的脸黑得更彻底了,骂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千千她……她刚满周岁的时候,我一个没看好,她摔进了炭盆里,脸上身上好多处皮毛都被燎坏了,一直没好,我觉得心里有愧,就想把所学的本事全部教给她,弥补她,管她资质好坏,这徒弟我收定了,可谁知到她却自己陷入了执念里,爬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