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近卫第18军的部队开赴舍佩托夫卡时,我没有随同前往,而是以大本营代表的身份,前往科涅夫所在的方面军司令部,和他到各处去检查部队的备战情况。
到方面军司令部后的第三天,我陪科涅夫前往杜布诺地区视察。我们刚出发不久,天空就开始下雨,原本就不好走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不过好在这样的路段是只有几公里,然后吉普车就驶上了铺炭渣的公路,虽然还有点颠簸,但总算能以较快的车速朝前行驶。
坐在我身旁的科涅夫感慨地说:“丽达,当初你提出用炭渣铺路,不光解决了城市居民生活用煤的残渣处理问题,同时就算遇到雨天或者解冻的季节,我们的道路也能正常使用。”
对他的称赞,我只是淡淡一笑,随口说道:“元帅同志,只有在道路畅通的情况下,才能确保机械化部队的机动性。”
“你说的有道理。”科涅夫对我的这种说法表示了赞同:“在冬季战役中,由于道路状态太差,大大地限制了我军机械化部队的机动性,从而导致缺乏支援的步兵,付出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同时还让很多不该逃掉的敌人,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坐在前排的参谋扭头对科涅夫说:“元帅同志,前面就是杜布诺地区。”
“哦,这就到杜布诺了吗?”科涅夫听到参谋这么说,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扭头朝车窗外望去时,还在问我:“丽达,你知道在战争的初期,我们的部队在这一地区是如何顽强地和德军战斗的吗?”
“对不起,元帅同志。”我听到他提起杜布诺,不禁有些傻眼了,说实话,我还真不清楚在卫国战争的初期,苏军是如何在这里和敌人战斗的,假如他问布列斯特要塞的话,我还能给他说出子丑寅卯。但此刻,我只能尴尬地回答说:“我不太清楚。”
科涅夫听到我的回答,扭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说:“丽达,是我糊涂了,你是在战争爆发的第二个月才参军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当年在杜布诺地区发生的战斗。”
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连忙追问道:“元帅同志,您能告诉我当时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科涅夫见我急于知道曾经发生在杜布诺的战斗,同时要到达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还有很长的距离,因此他绕有兴趣地给我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战争爆发的头几天,除了波塔波夫将军指挥的第五集团军在弗拉基米尔·沃伦斯基城里,和德军展开了反复的争夺外,其余的地段都在节节败退。正当我们以为挡不住德军的突击时,里亚贝舍夫将军指挥的机械化第8军,成功地击溃了冲向我军防御纵深的敌人,并成功地夺回了杜布诺市。
得知这个胜利的消息后,西南方面军司令员基尔波诺斯将军给所属部队下达了反攻的命令,以便粉碎杜布诺——奥斯特洛格方向的德军坦克集团。根据命令,机械化第9、地19军从东北面;机械化第8、第15军,步兵第36、第37军和骑兵第5军从西南面;卢金将军的作战集群从东面,对位于这一地区的的德军集团实施三面突击。”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科涅夫的讲述,以恶补自己所不了解的历史知识。
“……当反攻开始前,罗科索夫斯基向方面军司令部报告,说他的机械化第9军在和德军坦克部队和航空兵的联合打击下,不得不向罗夫诺退去;而先前突击的坦克第20师,也在杜布诺地区陷入了德军的合围。
而第19机械化军的情况也很糟糕,他们在德军坦克集团的打击下,经过艰苦的战斗,被迫由杜布诺退向了罗夫诺。……”
我从科涅夫的话中,听出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在当时严峻的情况下,由于上级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不顾实际地采取进攻战术,将所有的部队都用于反突击,而在能挡住德军工事的筑垒地区,却没有什么兵力来防守,结果导致反击失败后,敌人就轻松地突破那些兵力薄弱的防御地带,冲向苏联领土的纵深。
科涅夫最后说道:“我估计解放乌克兰西部各州和波兰东南部的进攻战役,将会是我们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所以我们的准备工作要做足……”
到达目的地后,来迎接我们的是第13集团军司令部普霍夫中将。科涅夫和他握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将军同志,你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普霍夫耸了耸肩,笑着回答说:“我们的部队正在休整,不过他们也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走吧,带我们去前沿看看。”科涅夫等对方说完后,简短地说:“我想去看看敌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请吧,元帅同志。”普霍夫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率先沿着战朝前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沿着盖了伪装网的战壕,我们大概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了前沿观察所。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观察所里的几名战士连忙走了出来,站在战壕里的一侧,挺直腰板抬手向我们敬礼。
科涅夫冲几名战士点了点头,随后走进了观察所,拿起放在瞭望口上的望远镜,朝对面的德军阵地望去。我看到旁边还摆着一副望远镜,也走了过去,学着科涅夫的样子,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况。
对面是一个海拔一百多米的山坡,山坡的长度大概有五六百米。我看到在半山腰就有密密麻麻的伪装网,网下面应该就是敌人的防御阵地。防御工事沿着起伏的山势而建,堑壕、火力点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阵地的前沿,是一圈圈的铁丝网和各种障碍物,如果我们不清理掉这些障碍的话,进攻部队根本无法接近敌人的阵地。
科涅夫放下望远镜,转身问站在身后的普霍夫:“将军同志,怎么样,对面的敌人有什么动静吗?”
普霍夫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元帅同志,他们一直表现得很安静。可能是派我们派部队夜袭吧,所以天一黑,他们会不断地朝天上打照明灯,以防止我们的人趁着夜色接近他们的阵地。”
科涅夫听完后,像一个老师向学生提问似的问道:“如果我们要夺取这个高地的话,你们打算如何清理阵地前的障碍呢?”
“用炮火轰击,元帅同志。”普霍夫用手指着远处的高地,把握十足地说:“至于那些在我军炮火准备中,没有被炮火摧毁的铁丝网,我们将采用爆破的方式进行清除。”
“难道不能用坦克吗?”听完普霍夫的话以后,科涅夫未置可否,又重新提出了新的疑问:“我们的坦克可以轻松地清除掉那些障碍物。”
听到科涅夫这么说,普霍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他喃喃地说道:“元帅同志,从我们这里看,那个坡比较平缓,但实际上,坡度已经超过了我军坦克的爬坡极限。”
科涅夫听了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地看了普霍夫一眼,随后说道:“不错,将军同志,看来你对自己防区的地形还是蛮熟悉的嘛。”
我们观察完前沿的地形后,又跟着普霍夫来到了他的指挥部,一个距离前沿战壕五六百米的一个山坡背面的山洞里。进入指挥部后,普霍夫就有些着急地问:“元帅同志,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展新一轮的进攻呢?”
“怎么,等不及了?”科涅夫面带着笑容问道:“想早点把德国人从我们的国土上赶出去吗?”
“没错,元帅同志,不光我这样想的,我手下的指战员都是这样的想的。”普霍夫等科涅夫一说完,立即急冲冲地说道:“目前乌克兰境内的德军,在遭到我们的连番打击后,都龟缩在乌克兰西部的少数几个城市里,只要我们……”
没等他说完,科涅夫就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用不满的语气说道:“只要我们再发起一次进攻战役,就能将敌人从这些地区赶出去,对吗?”
“没错,元帅同志。”普霍夫点着头,肯定地回答说:“是这样的。”
“将军同志,”科涅夫站起身,围住我们所在的简易木桌转了个圈,边走边问道:“我想问问,你现在有多少兵力?”
对于科涅夫所提出的问题,普霍夫再次耸了耸肩肩膀,把嘴一瘪说道:“元帅同志,您是知道的,虽然上级给我们集团军补充了兵员,不过人数还是太少,目前的总兵力勉强达到我们在发起科尔松——舍甫琴科斯基战役前的一半,而且损失的坦克、大炮一直还没有得到补充。”
科涅夫等着普霍夫说完后,便停下了脚步,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将军同志,兵员不足,损失的技术装备得不到及时补充的,不光是你们一个集团军,而是整个方面军部队。你说说,如果我们用这样的兵员和技术装备严重不足,战斗力大打折扣的部队,去进攻那些躲在坚固防御工事后面的敌人,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普霍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科涅夫的训斥。
“假如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对盘踞在乌克兰西部各州的敌人贸然发起进攻。一旦进攻受挫,敌人展开反击,我们该怎么办?”科涅夫在普霍夫的对面坐下,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到时我们用什么样的兵力,去挡住敌人的进攻?没准到达最后,我们没有能将敌人吃掉,敌人反而将我们消灭了,这样血的教训,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司令员同志,我错了。”普霍夫等科涅夫一说完,立即诚恳地说道:“我的部队里有很多乌克兰人,他们迫切地想将德国人从这里撵出去。”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也不能急于求成。”科涅夫没有责备普霍夫,而是大度地说:“我估计就算要开战,至少也得再等两个月的时间,你要抓紧部队的备战,以便进攻命令一下达,你们就能立即投入战斗,明白吗?”
“明白了,元帅同志。”普霍夫爽快地答应道:“我会利用这段时间,让部队进行休整,以便在下一阶段的战斗中,保持最佳的状态。”
科涅夫又和普霍夫聊了几句后,便带着我离开了。
当我们乘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科涅夫忽然问我:“丽达,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舍佩托夫卡?”
“既然阿富宁将军在那里,我就暂时不去了。”我冲他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虽然说这些被解救出来的战俘,都是有着战斗经验的老兵,不过他们毕竟在战俘营里待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就算不需要进行繁琐的军纪培训,可如今我们使用的战术和各种新型武器,却是他们感到陌生,需要一个比较长的熟悉过程。这一点,我想阿富宁将军能办好的。”
听完我的话以后,科涅夫点了点头,赞同地说:“丽达,你这样做就对了。你作为大本营的代表,要负责的事情很多,比如说负责我方面军和友军的协调工作,检查部队的备战情况等等。有些能给交给下属去完成的工作,就交给他们去做吧。”
过了一会儿,科涅夫忽然压低嗓门,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丽达,我想问问你,我们大概在什么时候,能发起新的进攻战役。”
“元帅同志,”我也用同样的声调回答说:“你们这里不是下一轮进攻战役的主攻方向,所以要等友军发起进攻后,你们才会接到进攻任务。”
“那大概在什么时间呢?”科涅夫听我这么说,越发沉不住气,追问道:“你能给我说一个比较接近的日期吗?”
虽说我清楚地记得白俄罗斯战役和乌克兰领土上的最后战役所发起的时间,可在这种情况下,我却无法向他明说,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元帅同志,如果要发起这么大规模的进攻战役,最高统帅部可能要召集各条战线的司令员开会。等到什么时候通知您去莫斯科开会,那就证明进攻要开始了。”
说完这话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参谋,似乎正侧着耳朵在偷听我们说好,便冲着他故意提高嗓门问道:“参谋同志,我们还有多久才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