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远处,七十一军也已经受令集结,赵简本该继续上路,但是,米禽牧北似乎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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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简面色平淡,看了看米禽牧北,只见他神情尴尬,四肢拘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赵简不由得轻轻一笑,竟觉得他这副羞赧别扭的模样有几分可爱,催促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米禽牧北干咳了两声,似乎在酝酿情绪,继而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别处,犹犹豫豫的问道:“你之前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茶饭不思,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将军怕是要魔怔了。
原来不管多厉害的人物,在情场上也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
米禽牧北越是忸怩不安,赵简便越是觉得有趣。真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么一天。她坏笑道:“你猜啊。”
“天地良心,这我可怎么猜。”赵简卖着关子,倒是将米禽牧北给急坏了。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故弄玄虚了。
赵简双手抱臂,缓缓踱步,睥睨道:“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那高深的模样可真是愁坏了米禽牧北。
他紧皱眉头,微微低头细细斟酌了一番,实在觉得匪夷所思,急着追问道:“这可真是怪了,喜欢还分时辰?那什么时候喜欢,什么时候不喜欢?”
赵简叹了口气,认真道:“你野心勃勃图谋霸业时让我鄙夷;你挟势弄权工于算计时让我害怕;你欲图大战践踏人命时又让我怀恨。我欣赏你的能力,也恐惧你的能力。”
赵简顿了顿,似乎有些哀伤与同情:“但是,我总觉得你应该成长得更美好,更朝气蓬勃。抛开种种,其实你骨子里不过只是个小我一岁的少年而已,时而天真时而霸道,时而不安时而轻狂。”
“你冲我撒泼打滚我会觉得可爱,你为我受伤我会觉得心疼,你对撩拨卖乖我又会觉得心中悸动。所以,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吗?”
言罢,赵简冲米禽牧北咧嘴一笑,分外灿烂,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束明媚的光降临在他阴暗、卑微的生命里。
其实在赵简有时候觉得他比元仲辛可怜,因为他这十八年来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活。这是怎样的一种孤寂啊,遇到宁令哥之前,米禽牧北唯一的渴求便是父亲的认可,却事与愿违,对父亲来说,他不过是个令自己想起伤心过往的意外而已。遇到宁令哥之后,他又被当做图权谋利的兵刃,随时可弃。
纵使身处悲凉绝望之中,但他看着赵简时,依旧满目星辰,银河不及万一。或许,这就是赵简喜欢上米禽牧北的原因吧。
米禽牧北怔怔的凝视着赵简,久久未回过神。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留住这束光,他太害怕了,怕这突然降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待惊醒之时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深渊之中。
“那,你愿意生生世世都留在我身边吗?”米禽牧北从来霸道固执,他想要的东西不问缘由势必夺取,然而此时却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等待着赵简的回应。
但是,赵简拒绝了,甚至没有片刻犹豫,她目光坚毅的望着米禽牧北,却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听到赵简的回答,米禽牧北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他自视甚高,这是他第一次收起那可怕的占有欲,卑微的祈求一个人的应允,却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被不留余地的拒绝。
“因为你是西夏的将军,而我是大宋的郡主,七斋的斋长。你的意图是挑起宋夏之战,借机夺权。而我不一样,我有我的使命与肩负的责任,我的背后,是大宋的黎明百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损害大宋的利益,包括你。”米禽牧北一直明白,赵简不是普通女子,她有自己思想,她独立她冷静,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但是,赵简在拒绝自己时那副坚定到不近人情的样子,还是刺痛了他。
然而,米禽牧北亦有别于普通男子,他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放手。米禽牧北脸色阴冷,目光深沉,不容逃避的朝赵简诘问道:“这么说,你是主和派的?”
“非战非和。我只是觉得无休止的征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一味求和大宋国土也难免招人觊觎。秘阁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有心之人犯我大宋,”赵简看了看米禽牧北,似乎在警示他,“所以,日后若是兵戎相见,将军不必心软。”
闻言,米禽牧北只觉得心中苦涩,他看着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不禁自嘲一笑,道:“好一个‘不必心软’,娘子,我到底该夸你理智,还是该说你绝情?”原来自己一次次放下自尊的妥协与讨好,在赵简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赵简沉默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米禽牧北,因为,她不是那种会为了个人感情而放弃立场的人。
“说到底,你拒绝我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你是宋人,而我是夏人罢了。”米禽牧北面色阴郁恐怖,咄咄逼人的猜忌着赵简。他突然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应该靠抢。
赵简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淡淡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从一开始,我们就站在了对立面,即使我理解你,欣赏你,甚至……甚至是喜欢你,我们也依然是阵营不同的两个人。”
闻言,米禽牧北的脸色阴暗的骇人,仿佛一场浩浩荡荡的屠杀正在心中慢慢的酝酿着。他笑了,笑得不可捉摸,却让人遍体生寒,他缓缓开口,呢喃道:“娘子,你还真是我的人生导师。”
“你什么意思?”赵简不自觉的提高了警惕,心里莫名有几分紧张,却故作镇定的看着米禽牧北。
米禽牧北并不直接回答赵简,他轻笑着踱步,缓缓抬眸,目光飘得很远很远……赵简有一瞬间甚至看到了他背后熊熊燃起的象征野心的烈火,他低声道:“我爹在我十二岁那年就派我带兵,企图让我死在战场上,不料我非但没死成,还迅速将右厢军发展壮大。我十六岁便做了将军,握住了西夏的命脉,但功高震主,次年我爹便设计把我安排进了牢城营。”
“这些我都知道。”赵简回答道。米禽牧北的这些经历正是他所谓“天纵英才”的由来,被世人口口相传,不得不承认,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个难得一遇的奇才。
“我前些日子还在想,再过一段时间,我这六年在西夏布下的网,也该收了。等宁令哥称帝,我又该无聊了。”
米禽牧北侃侃而谈,分外轻松,似乎这场政斗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局游戏。“还是娘子提醒了我啊,处理完西夏的事,下一步,不如就让辽人变成夏人,让宋人,也变成夏人如何?”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赵简向来冷静沉着,但米禽牧北的话还是让她的心不自觉的颤了颤。面前这个男人此时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他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口。
米禽牧北不满足于做西夏的将军,他想要横扫宋、夏、辽!最重要的是,赵简知道他敢想,也知道他敢做。
“我没疯,”米禽牧北回身,不以为意道,“我可以用六年时间助宁令哥步步为营,也可以花十年时间统一中原。届时,你我又何来阵营之分?娘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恐怖,这是赵简此时脑子里唯一的形容词。她木然的望着米禽牧北,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开发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她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喜欢。”
闻言,米禽牧北脸色踌躇得意、不可一世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然而,那抹落寞却稍纵即逝,即刻便被无法言说的霸道与决然取代,他贴着赵简的耳根,郑重其事的警告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你一定会后悔的。实话告诉你吧,我这辈子杀人无数,不介意手下再多几个亡魂。你最好听话一点,我说过,不管你在哪,我都会一直盯着你。”
赵简突然觉得,她是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