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号角声响起,这是荆州军退兵的信号。正在坞堡城墙上下浴血的荆州兵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在墙根处留下无数尸体。堡内的斥候们乘机将那些还挂在墙上的云梯全部推倒在墙下。
经过第一波攻势,文聘立刻就明白了驻守堡内的全是对方的精锐之兵,用传统攻城方法无异于送人头。他当机立断的停止了进攻,及时终止了这没有意义的损失。
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整和重新布置,荆州军再次蜂涌而来。此间又下了一场夏日的倾盆大雨,将之前的血迹冲洗的干干净净,但同时也弄的整个世界湿漉漉一片。
这一次文聘改变了策略,依旧是架满云梯,兵士蚁附而上。但用于进攻的云梯后面站满了弓弩手。他们不停的向城头进行近距掩护射击,丝毫不顾及是否会误伤已攀爬到城头的袍泽。
箭矢如同骤雨般被抛射到城头,密集到只要有人现身垛口处,几乎肯定会中箭的地步。
一名身上已插有两支箭矢的斥候再次将一名现身垛口的荆州兵刺下城头,就在对方落下城头的瞬间,他当胸又中了一箭。幸运的是箭矢虽然穿透他的铁甲,却只伤及皮肉。
但不是每个人运气都这么好,他旁边一名斥候刚斩杀一个敌兵,便被箭矢钻入了脸面,将他的口腔从左到右整个贯穿。另一名荆州兵刚好此时翻跳过垛墙,正蹲在他面前。
斥候忍着剧痛,不假思索用尽全力的将缳首钢刀横扫而去。刀光闪过,还没来的及起身的那名荆州兵已然身首异处,脑袋骨碌碌滚落到坞堡天井之中。
登上城头的荆州兵虽然不断被筑阳斥候们斩杀。但如同飞蝗般的箭矢和荆州兵疯狂进攻也造成了斥候的伤亡。每伤亡一个斥候便减少了一份防守力量。同时因为坞堡太小,荆州军的伤亡却不会影响攻城的力度。
尽管攀爬上墙头的荆州兵被筑阳斥候们不断斩杀,但能站立城头的荆州兵逐渐多了起来,这种局面只要维持片刻,攻陷坞堡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放滚木!”满脸血污的典青将缳首刀从一名荆州兵脖颈中拔出后,高声喝令道。几个斥候突然窜到附近的几根梁柱下,探出手去,将几个绳索的活扣猛然拉开。
三根长达五六仗,几乎和坞堡城墙等宽,直径一尺有余,钉满铁钉,并且遮盖在麻布下的粗大滚木,猛然从六根梁柱上落下。顺着靠满城墙的云梯向下滚去。
巨木撞击骨骼的声音伴随着哀嚎惨叫,所有正在攀爬,准备攀爬的荆州兵士,甚至那些云梯附近的弓箭手无不被滚碾的血肉模糊。
而后现场寂静了几息,解决掉所有城头之敌的斥候再次向城下呆立的荆州军展开射杀。后者这才清醒过来。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失控的向后撤去。更准确说应该是溃去。
远处观战的文聘内心焦急,不时的催马上前靠近观看。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靠坞堡较近的位置。此时,他看到这一幕,不禁捶足顿胸的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他责怪自己应该及早发现那三根“横梁”其实是三根滚木。
就这么一晃的功夫。一支劲矢挟带着破空的尖啸,钻入他头盔侧面的缝隙,射穿了他的耳朵。若是刚刚文聘没有那么捶足顿胸一下,这支箭矢便会从眼中射入他的脑袋。
文聘惊惧之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危险区域。忍着剧痛,拨马向阵后逃去。
远处的坞堡城头,典青说了句:“可惜了。”便再次抽出一支特制的箭矢,弯起了他的长弓,寻找下一个目标。
呜咽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荆州军又如同潮水般退去,今日他们不大可能再发动进攻了。那三根滚木被坞堡中的斥候们用绞盘再次吊起。
夕阳西下时分,沔水河面上突然行来两艘船。坞堡斥候们看到船上的旌幡,一片欢呼。那正是从筑阳赶来支援。
船只先后停靠在坞堡后门,将堡内的伤兵,阵亡者尸体转移到船上,而后又补充了新的兵力和补给。这才从容返回筑阳,河岸上巡弋的荆州军只能望河兴叹,毫无意义的射出一些箭矢。
……
入夜,距离襄阳战场仅七十里的宜城。一所府邸的厅堂中,油灯已被仆佣们逐一点起。灯火映照在堂中上首一个儒雅中年人的身上。
他就是刘表,亲自前来宜城督战。刚刚,他已经获得了前线失利的战报。不过对此,他好像并不惊讶,似乎已是意料之中。
刘表扭过头,望向一名少年:“德珪,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来领军打这一仗了吧。”
少年正是刘表的小舅子蔡瑁,鞠身说道:“原来主公早就知道文聘会出师不利。”
刘表点点头:“以后私下里不用称我主公,就叫我姐夫。我们是一家人。”
他停了下,接着说:“某来荆州第一个撞见的就是冯宇,自然知道他的一些底细。别人都以为攻取襄阳的功劳唾手可得,但我却知道不是那么容易。”
他品了口茶汤接着说道:“所以让你前去,对于在军中树立你的威望,有弊无利。而让文聘先去,却是一举两得之举。你可知是哪两得?”
蔡瑁应道:“德珪这方面愚钝,请主…请姐夫指教。”
刘表叹口气,心中却甚是满意。他就需要这样在其它方面有天分,但在权术上愚钝的亲信之人。刘表开口说道:
“第一是让文聘先行取这似乎唾手可得的功劳,他会感觉自己受到我们的恩惠。第二自然是他失利后,你再去取,别人才会知道这并不是件简单事,这才能认同你的功绩。”
刘表却没有立即回答,低垂双目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