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巍之的电话又追来,申蓝本无心理会,对方却言辞恳切,万般请求。申蓝原本就心软,也不想继续在家面对目前的情况,便还是答应了。
约见面在一间中式的茶馆,地址隐蔽,外表朴实。入内方知有乾坤,用的是明朝木家私,触目皆是珍奇古董,普通人恐怕难以踏足。
旗装侍应将申蓝引入一个包间,赵巍之早就等待其中。还有两个陌生脸孔,一个大约五十上下,国字脸,着唐装,貌不惊人,目光锐利,毫不避讳地端详申蓝。另一个却与赵巍之有七分相似,却浑不如他的儒雅笃定,清瘦,俊美,一双天生桃花眼却目光冷峻,薄唇无甚血色,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状,只浅浅瞟了申蓝一眼。
赵巍之殷勤地帮深蓝拉开椅子,让她就坐。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世交古丘古先生,玄学大师。这一个是我胞弟赵晗之。这就是我说过的申蓝小姐,是新近当红的风水易理专家。”
古丘点头打了招呼。赵晗之只是低头把玩手里的紫砂茶具。
赵巍之赧然道:“我这弟弟从小任性,不懂人情世故,不好意思了。”
申蓝则觉得莫名奇妙:“你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么?”
赵巍之迟疑片刻,看了看晗之:“实不相瞒,我弟弟身染怪病已经一年有余,药石无灵,这次请两位大师来,就是想看看两位对此的见解。”
赵晗之依然面无表情,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古丘慢悠悠说道:“小赵先生病发时,如同五内俱焚,双目染红,痛不欲生。西医检查一切正常,中医看过,只说是内热。调理下来也无实效。老夫无能,目前只能用山龟之血内服,克制病发症状,终究无法根治。不知申小姐有何妙策?”
申蓝未免有些心虚,以前看风水有秦天指导,凭着法器偶尔能收个菜鸟鬼,这档子邪病,不知怎么忽悠。
镇定下心绪,笑着直视古丘的眼神:“古大师谦虚了,我不过依书看看风水,揾口饭吃。只这样听说症状,若妄断胡言,未免过于草率。若是外邪作祟,则需一探赵先生日常居室,若是内邪,恐怕只能待不幸病发,才能一探究竟。”
申蓝只想,拖得一时是一时。约个时间看房子,可推说繁忙,而病发不知要何时,况且到时故意拖延不到场就解决了。
赵巍之却认真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请两位到舍下一观。小蓝你不是说今日空闲么?”
申蓝无奈,只能跟着三人离座启程。
申蓝没想到赵家有如此家底,车驶进近郊富人区,停在一座欧式洋楼前。三层别墅,前有偌大花园绿地,树木修建成几何形状,大约模仿凡尔赛的风格。屋后隐约可见碧绿游泳池。
看别墅四周,可眺望远山,树木茂盛,生机盎然,鸟雀声鸣。想来这些富豪置业都请了风水先生看过,申蓝便放心赞此地风水甚好。
赵晗之的卧室居于文曲位,通风取光都是大好。而面积相当于申蓝租住的两室套间,北欧风格装修,黑色为底,大气简约。
申蓝小心评说:“小赵先生必定聪颖过人,文思敏捷。房间水色为主,按理不会引起旺火。”
赵巍之连连称是,深信不疑。古丘不言。
转了一圈,无甚发现。恰好米高电话打来,申蓝如同遇见救星,拿起电话猛点头:“好,我马上回来。”
赵巍之十分惋惜的样子:“你有急事也不便挽留了,我让司机送你。我和古先生还有些事情,不能相送了,不好意思。”
申蓝如逢大赦,连连挥手:“不妨碍两位了,我先走了,boss等着我呢。”
申蓝逃离别墅,坐在赵家的双R车上,按摩着太阳穴,一边给米高打电话:“那案子你给我推了吧,我身体不舒服,就这样。”她满心只想回去看看秦天会不会奇迹般苏醒。
而别墅中,赵晗之锁上门。赵巍之和古丘移步书房,古丘肯定道:“这女子就是我们要找的。”
赵巍之眼中透露一丝难意,看着书桌上两兄弟的合影,咬牙道:“好,我来安排。”
这厢,秦天依然沉睡。
看着他平实熟悉的脸,想象着他一贯温暖宽容的微笑,两年来默默相随的日子,只有他,能给与那样的安全感。
申蓝只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晚才看清自己的感情,错过了那么多朝夕相处的美好。
但历尽种种的申蓝已不是当时为爱疯癫的小女孩,况且早已预料会有别离的一天。只觉得,就这么,守着他,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也不会死去的男人,也是不错的一生。
秦天沉睡的第三日,申蓝发现他有了些变化,手背上隐约出现几条白色的细线,在表层皮肤以下,毫无规律。
急切地撩开他的袖子,解开胸前的纽扣,手臂前胸都已出现稀疏的白线。
申蓝抚摸着他的皮肤,却没有自己预想的惊异。他如何变化都无所谓,他不会死,也不会变成原来的秦天。只要,他还在,那皮囊内的灵魂还在。
坐在床前地上,倚靠着秦天的手臂,申蓝等待着未知,也只能等待。
突然想起的电话声令她骤然心跳加快,不小心就按下了接听。
“小蓝么?你在家吧。”赵巍之的声音。
“嗯。”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好,晗之又犯病了,我已经让司机去接你,他在楼下了。麻烦你马上过来,谢谢了。”根本不容拒绝,赵巍之已收了线。
申蓝看一眼床上的秦天,这样等着一时也没有结果。只得下楼赶赴赵家。
走近赵晗之的房间,那凄厉的叫声已经让申蓝不寒而栗。
难以想象,一个大男人会发出如此的声音,拼命压抑而无法遏制的痛苦嚎叫,撕心裂肺,断续着,最后显然声带伤损严重,越来越嘶哑。
申蓝看见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推开房门。
赵晗之缩成一团,坐在地上,手指狠狠抠住床脚,指尖因用力而青紫。
脸部表情完全扭曲,双目通红,暗红近黑,分不清眼白眼眸,皮肤却白得发青,九分不像人。看得申蓝也不忍起来,原本那么俊美的男子。
古丘站在一边,手里端着一只雪白的空碗,边沿留着两条凝聚的血痕,估计就是他们所说的山龟血。
赵巍之如看到救命稻草,将申蓝拉出房间说话。他的样子并不比弟弟好到哪里,眼睛肿着,有血丝,显然哭过。头发散乱,胡茬丛生,失魂落魄般。却有种沧桑别样魅力,令申蓝又添几分同情。
“你来就好了……晗之越来越严重了,喝了山龟血也没有什么效果,再这样下去,他支撑不住的……”赵巍之瞥向房间,眉头深锁。
申蓝见此惨状,深感不安,又不忍一句无能为力扼杀他的希望,只能尽力而为了:“上次你说晗之五内俱焚,现在看来他肤色正常,体表应该没有异状?”
“是,开始他说热,我们用冰块给他降温,但只能让他内里更热,而皮肤感觉冰凉,更加痛苦。”
“他的疼痛感主要在什么部位?”
“一开始他只说烧心,胸闷,然后一次比一次厉害,五脏六腑就像在火烤,疼痛无比。”
“实质上他内脏有没有损伤?”
“我们带他去多家医院检查了,没有。”
“他发病一般持续多久?”
“以前喝血后十分钟左右至多半小时就能停止,但今天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赵巍之说着,握紧了拳头,看似暗自用力,抑制心里的疼。
申蓝看他兄弟情深,更是不忍。轻轻进屋,用摄灵手机拍下屋内各角落。咬破手指,取出彩石珠手链,按住黄色石珠,念“化”字诀。希望这能破解恶咒邪术的石珠诀能有所帮助。
依然无济于事。
晗之终于脱力昏厥过去。
赵巍之把弟弟抱上床,吩咐佣人照看。叹了口气,请古丘到外厅休息。自己陪着申蓝到书房说话。
佣人送上茶水,留下二人独处。申蓝深感惭愧:“实在不好意思,帮不到你,但我会再想想办法。”
赵巍之勉强笑道:“你已经尽力了。很感谢你,天也晚了,今天就留在这里吧。明早我亲自送你出去。”
申蓝连忙拒绝:“不用了……我男朋友还在家等我。”
赵巍之脸色一变:“你有男友了么?前几天没听你说。”
申蓝想到秦天,凄然一笑:“我们刚确定关系,他这两天病了,我不能不回去照顾。”
赵巍之讪讪:“你很爱他么?”
“对,他是我最爱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他。”申蓝坚定道。
赵巍之只得送申蓝到门口,吩咐司机相送。
车渐走远,古丘问道:“怎么样?”
赵巍之摇头不语。
古丘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赵巍之看了看他,转身往楼上走去。
秦天依然恬睡着,皮肤上的白色脉络似乎又密集了些。
申蓝陪着他,细细碎碎说了些体己话,轻轻关上门,怅然回到客厅。
独孤点了点头,关怀之意无需多言,申蓝微微一笑:“没事,我会等他。”
说罢,取出摄灵手机,和独孤一起探讨赵晗之的怪病。
独孤细看,沉思片刻:“能让人有五内俱焚之感,除却恶灵附体,通常可通过魇胜之法或巫蛊之术。看相中无异,可排除恶灵附体的可能。”
申蓝点头称是,相片里清清楚楚,没有可疑的影像:“如果是恶灵倒好办,我的法器可以摆平。魇胜就是针扎布人么?”
独孤解释道:“魇胜需要对方的头发指甲之类,并需要非常严格复杂的施法过程,近百年来已少见,扎布人,打小人衍生于此,利用对方八字做法,但已经没什么效用了。”
“难道有高人施法?”
独孤皱眉摇头:“未曾听说有使人内焚的方法,魇胜多使人肢体疼痛或被控制。”
“巫蛊呢?印象中形式繁多,匪夷所思。”
独孤又做反对:“巫蛊虽可由内作用,但大多会有实质伤害,比如内脏被啃食。这些伤害是可见的。况且,若有蛊虫在内,你的法器应当也可映照出来。”
申蓝颓然道:“那没有别的可能了么?”不管为朋友义气还是不忍晗之苦状,申蓝也希望自己可以有所为。
独孤安慰道:“刚才两种方法都由异族高人掌握,有所变化也未知,不可全盘否定。况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用毒。世上施毒之法不可尽数,若如此,除落毒之人,无人能解。”
申蓝思索道:“无论如何,没有莫大仇恨,也不会这般迫害。”
独孤以为然:“恩怨情仇之事,所受源于所施,又有何人无辜。我看小蓝你还是置身事外为好。”
申蓝轻轻点头:“我把这些告知赵家,能否解厄就看他们造化了。”
说罢,拨通赵巍之电话,一一尽诉。
赵巍之连连称谢,倒使申蓝心生惭愧。念及赵家财雄势大,找些能人异士相助应非难事,才宽心起来。
此事暂且放下,申蓝一心守着秦天,其间与独孤论道,学些风水易理。毕竟,还需要出去看风水赚银子,生活,还要一天天继续。
秦天的白纹已然布满全身,并呈凌乱的格状,浑似碎瓷冰裂纹路。面目都仿佛模糊起来。
而在申蓝眼里,他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从第一眼,在生死边缘的相见,他背对着阳光,让她以为是冥司引路的使者,却让她无法言喻的安心。尔后默默相随,让她从孤独无依的境地解脱。每一次危难,她从未感觉绝望,因为有他。
这次,也不能绝望,秦天不会喜欢看到她绝望的眼泪。
申蓝仰起头,让眼泪回到体内,咬着嘴唇,深深呼吸,绽开了笑容。
又四天,平静的等待被打碎。
赵巍之亲自赶来,见到申蓝,神情异常紧张:“小蓝,你一定要走一趟。古先生有了办法,这是最后一次尝试了。希望你能在场。”
申蓝有些犹豫:“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赵巍之恳切道:“古先生说你灵气逼人,神佛退避,你在,会有帮助。拜托你了。”
几日不见,赵巍之眼圈泛黑,神情憔悴,已不复当日风采。申蓝终究还是不忍,带着法器随他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