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皇上离开,安笑然就一动不动的立在碧玉珠串的垂帘前发呆,看着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子沉默无声,仿佛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紫菱在身后缓缓的打着扇子,一丝一缕的清风就这么徐徐的送来,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凉爽。
“小主,不是奴婢多嘴,您既然那么不喜欢宜嫔,又何必求皇上恩典,让她迁居咱们长春宫呢。奴婢总觉得这些日子,皇上待您越发好了,许不久就要册封您为嫔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您当这长春宫的主位名正言顺,又何必弄个旁人过来,急急就做了咱们的主?”
听她的话,安笑然心里的酸涩越发浓郁了:“并非是我不愿意自己做这一宫之主,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况宫里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咱们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总得要看旁人的脸色行事。你知道,我与表姐一直追随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吩咐我们不能不听。漫说今日是要宜嫔来长春宫为主位,就是要我去给宜嫔端一盆洗脚水,我也得巴儿狗似的笑脸相迎的送过去。哼!”
听了这话,紫菱也是心酸。“小主您真是受委屈了。”转念又生出不忿之意,紫菱牙咬切齿:“屈辱之事如何使得。小主您若是不得宠,忍也就忍了,怎的现在皇上这样疼爱您,您还要卑躬屈膝的去做这些事?就不能为自己个儿争一口气么?”
安笑然默默的垂下眼睑,惆怅不已:“并非是我不愿意去争气,而是我这肚子不争气。你想啊,表姐已经暗中托人弄了好些方子来,该尝的该试的,我都用尽全力了。可……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好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伤了身子……以后就再也不能了!”
“呸呸呸!”紫菱连啐了三口,满心忧怨:“小主,话不可乱说,您的福气大着呢,怎么有不能这一说。奴婢瞧着,近来您的气色好了许多,许说就快了,您可万万不能灰心啊。齐妃娘娘这样帮衬着您,您可不能白费了她的好意。”
眉目之间的笑意很是勉强,安笑然道:“旁的也就不说了,只是这一年多的光景,你与我越发贴心了。有你在身边,时不时的宽慰、鼓励,我自觉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小主,能在您身边侍奉,乃是奴婢的福气。紫菱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点了点头:“我有些乏了,皇上回养心殿看折子,必然费神。回头你让紫晴送一碗参汤过去。扶我回房小睡片刻吧。”
“是。”紫菱搁下了手里的扇子,托着安贵人的手,缓缓的往内寝去。“小公主抱到了齐妃娘娘宫里,想必这会儿也睡的香甜呢。”
“是吧。”说真的,这几日皇上来得多,齐妃便时常将福敏接到景阳宫照料,也让安笑然松了口气。有时候怀里抱着福敏,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汪答应惨死的那一幕,那梦魇历久弥新,从来不曾真的被遗忘。以至于午夜梦回,安笑然常常是一身的冷汗,从噩梦中惊醒。而她很清楚,这个梦魇要彻底的消息不见,除非是皇后也死了,知道真相的人都随着汪答应一块去了,那才叫真正没有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咸福宫里好不热闹,匆匆来去的宫人忙忙碌碌的收拾打点着宜嫔的东西。为迁宫做准备。
宋代柔满腹的愤懑,站在自己的厢房门口,怒目冷对来来往往的奴才,恨的咬牙切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就这么嫌恶我至极么?就连宜嫔在我宫里,他都不情愿来,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将人挪出去。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就这么心急着去办了此事,要我的脸往哪儿搁?简直是可恶至极!”
怜蕾唬的脸色发青,嘴皮子都不听使唤了:“娘……娘娘……奴婢求您别说了。这话……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啊。什么可恶、嫌恶的,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耳中,岂非要坏事了”
“得了吧!”宋代柔的脸色阴郁无比:“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坏的。我这儿稍微有点动静,你看看着六宫这些贱人的反应,巴不得搬个小板凳坐在咱们宫门口指指点点的看笑话,她们眼里,还有我懋妃这个人么?”
自嘲一笑,宋代柔随即奚落了自己一番:“也是,本来我这个妃位,就是皇上看在宜嫔的面子上给的。也难怪旁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娘娘,您最早侍奉在皇上身侧,皇上心里怎么会不对您顾念旧情。奴婢只是觉着,皇上不高兴,乃是因为您酗酒失了仪态,并没有别的了。”
“怜蕾,你可知本宫并不觉得自己失了仪态。相反,若不是那一日醉了酒,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些苦,什么时候能说给皇上听。这么多年了,他冷着本宫,一冷就是这么多年,有时候我真觉得与他的情分都不重要了,在宫里度日,平安的活着最要紧,却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是这么在意这些……罢了,罢了,不说了。”
收拾了情绪,她接着道:“走吧,咱们去瞧瞧宜嫔那里收拾的怎样了。”
“姨母。”肖筱丽瞧见懋妃过来,连忙迎上前来。“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想必是叨扰你午睡了。都是筱丽不好,原想着能陪您在这咸福宫里住下去,却不料皇上一道圣旨,我就得移居长春宫了。”
看着她满面愁容的样子,宋代柔也是不忍心:“你的苦,我如何不知道。安贵人虽然只是个贵人,却为皇上诞下了福敏。且她背后是齐妃,齐妃素来与我不睦。你住在长春宫,少不得与她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必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瞧。何况这些日子,安氏得宠,她们的气焰只怕嚣张到紫禁城之巅了,你这样生生的住进去,说是成了长春宫的主位,实则却成了她们的眼中钉,叫姨母怎么能宽心。”
拉着宜嫔的手,宋代柔有些懊悔:“都怪我自己不好,没事喝什么酒,闹得皇上不待见我也就罢了,还把你推倒火坑里去了。筱丽,你可怪我么?”
“姨母说哪里话!”肖筱丽当然不会因为这些怪她,毕竟心里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皇上。何况迁宫而居又是皇后的意思,即便没有懋妃这一出,也指不定皇后用什么心思,终究难以躲避。“姨母也不要太为我担心,兵来将挡,到底我还是宜嫔,她们也未必敢对我怎样。”
“唉!”宋代柔听她说不怪自己的话,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到底是我没有能好好照顾你。筱丽,姨母一直盼着你能有孕,成为真真正正的宠妃,你这去长春宫,凡事都要当心才是,万万不可不提防。齐妃的心思之狠毒,不亚于皇后。我只怕你终究殚精竭力的与她们争斗周旋,失了静心与安宁,更为不易有孕……”
肖筱丽扶着懋妃坐下,才从容道:“儿女之事,皆是要看天意的。姨母就别为筱丽担心了,筱丽左右也是在后宫,得空就常回来咸福宫陪您便是。”
“嗯。”宋代柔这才柔柔点了下头。一转念,她又生出了旁的心思:“筱丽,要不然这样,我去求年贵妃帮衬,想法子让钦天监在皇上面前吹吹风,只说长春宫不适宜你居住,亦或者安贵人与你相克,叫皇上另择其他地方给你住?姨母是想着,就算如同那常在那样,住在延辉阁之类的地方,也总比长春宫强。起码独门独户的,没有人敢去你那里惹是生非啊。”
得到机会,肖筱丽便要离间姨母与贵妃,这是皇后的懿旨,也是她想尽快让姨母帮衬自己的私心。“姨母,到了现在您还看不明白么?那一日早起,您身子不适,没有去景仁宫请安,奇怪的是贵妃也没有去。我就是多了个心眼儿,叫人去打听才知道,贵妃已经出了翊坤宫,是皇上的御驾,又将人拦了回去。想必就是说迁宫的事。”
宋代柔知道,皇上要筱丽迁宫,年贵妃不可能不知道,便道:“皇上的圣意,贵妃也不好违背。”
“可东西六宫南苑北苑,还空着那么多宫苑贵妃怎么不提?单单皇上就是择了长春宫让我去呢!姨母啊,谁不知道近来就是我与安氏稍微得宠,侍奉圣驾最多,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贵妃是想让长春宫困住我俩,让我们互相谋害,如此,她自己就可以省心了。”肖筱丽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半晌复对上懋妃的双眸:“姨母,从我入宫以来,贵妃就没有一日不提防。先是在皇上面前替我请了封号,叫我记着她的好,也叫皇上看见她的贤惠,后才慢慢的想尽方法限制我获宠,以保全她自己的地位。到了今时今日,姨母还是看不清她的狠毒么?”
咽下了悲伤,肖筱丽哽咽道:“她对您好,是因为您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可我与安氏总算年轻,前路未知,她怎么能不如同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们。巴不得我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