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顺着程远峰的思路走,后面的话恐怕就好说不好听了,原小生做了个打住的动作道:“程局,我看这话你现在最好别说,不光是你,我们大家最好都先别说,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可而知,现在下结论,未免为时过早。
程远峰就向原小生伸出了大拇指,一副敬佩的样子道:“原市长,你虽然年轻,但我觉得你比田书记更稳重。”
原小生急忙摆手道:“我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对,关键还是看问題的立场不同,田书记高瞻远瞩,要把握大方向,我们具体办事的却不能急于求成,你说对不对。”
两个人一路这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很快汾城县城就在眼前了,一级路旁摆着几辆已经被雪蒙了顶的黑色轿车,渐行渐近,轿车里面的人就都钻了出來,因为过去在条山当县长的时候,开会经常见面,所以有些面孔,原小生还是比较熟悉的,汾城县委书记陈安国,浓眉大眼,矮墩黑脸;县长柴占奎,瘦高分头,肤白如病态;县政法委书记王允城,高个方脸,头发花白;常务副县长王明,长脸寸头,银边眼镜,俗称王驴脸。
下车后,一一握手,客套完了,陈安国就玩笑了起來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不到转眼之间,我就得称你原市长了,原市长,什么时候也带我坐坐你这火箭啊。”
原小生微微笑了笑,在陈安国的肩膀上拍了拍道:“陈书记,我这火箭你可坐不了,速度快了,自然不稳当,把你摔着了,我可沒办法向陈夫人交代。”
柴占奎就插了上來道:“这个原市长大可放心,我们陈书记的屁股宽大厚实,往哪儿一坐,都稳当的很,绝沒有掉下來的可能。”
本來是一句玩笑话,陈安国却似乎听出了别的味道,看了柴占奎一眼,不冷不热感叹道:“是啊,屁股宽大厚实,坐下來是稳当,但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稳就意味着沉嘛,起不來,走不了,当然也就腾不出位置來嘛。”
柴占奎的脸上马上有些讪然,却也不好说什么,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再接茬。
进县城的时候,陈安国非要坐原小生的车,程远峰就不好再往里面挤了,主动坐进了自己的警车。
一上车,陈安国就开始用抱怨的口气给原小生汇报情况道:“原市长,也真该我们倒霉,下马乡的事儿还沒过去,又死了个老外,你说这不是把事儿往一块凑吗。”
原小生道:“你先给我说说这个老外的情况,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了什么地方,谁发现的,死者什么身份,导致其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陈安国想了想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到了县城后,我让县局的刘惠明局长给你具体汇报,我现在把大致情况给你说一下:据县局的刘惠明说,死了的这个老外是M国某报社驻我国的记者,中文名字叫冯大福,M国名字好像叫什么詹姆,我记不大清楚了,昨天晚上,也就是12月19日晚上11点左右,死在汾城大酒店,目前县局调查的结果是,导致其直接死亡的原因是心脏猝死,报案的是一个J女,据这位J女交代,这位冯大福是死在嫖娼过程中,死前极有可能吸食过毒品。”
“毒品。”原小生一下子警觉了起來,突然问了一句,因为陈安国提到的毒品后,让原小生马上联系到了马水成的死因,据程远峰说,马水成的死亡是因为注射了过量的毒品,兴奋过度而死,这个外国记者也是吸毒后死亡,不同是马水成的死被确定为自杀,而这个外国记者的死亡原因被确定为猝死,那么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而且到目前为止,马水成究竟是不是自杀,还是个悬而未决的事情,所谓自杀,只不过是硬套在马水成死亡上的一个原因。
陈安国马上停下來,看着原小生问道:“原市长,有什么问題吗。”
原小生摆了摆手道:“沒什么,你继续说。”
陈安国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道:“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案情,稍后我再让刘局长给你和程局长汇报,只是现在涉及到了外事问題,比较棘手,M国大使馆今天早上打电话询问情况,这位冯大福所在的报社也说马上要派人过來。”
原小生不解问道:“这个叫冯大福的老外是昨天晚上才死的,M国大使馆和报社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呢。”
陈安国摇头苦笑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许是人家科技比较先进,有什么跟踪手段吧。”
原小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这个冯大福到你们汾城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到汾城的,你们弄清楚了吗。”
陈安国脸就拉了下來道:“冯大福到汾城的目的不是明摆的事儿吗,还不是因为下马乡那帮刁民围攻乡政府。”马上激动了起來,接着道:“我给你说原市长,现在的老百姓就是给惯坏了,屁大点事儿就敢闹的天翻地覆,竟然围攻乡政府,这是要干什么,这是对政府权力不折不扣的挑衅和践踏,我看这些刁民就应该抓起來枪毙。”
原小生听不下去了,制止了陈安国道:“哎、哎、哎,我说陈书记,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过了,照你这么说,老百姓还有冤不能伸了。”
陈安国自知失口,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却还是硬撑着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说不让老百姓伸冤,他们伸冤可以,但是总要走正当程序嘛,信访局、法院、人大信访办公室,哪儿不能去,不能有什么事儿都上访,都闹事。”沒忘反击原小生一把,“他们上访闹事,我这县委书记不好受,难道你市委和原市长心里就痛快了。”
原小生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我说老陈,咱们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官僚了,啊,咱们先不说谁好不好受的问題,就先说说这些所谓的正当伸冤途径吧,我问你,你们县里有多少信访案,是通过这些所谓的信访途径解决的,啊,我可是从条山上來的,你蒙不了我,你说,你说,我今天就想听听你的实话。”
陈安国无言以对了,摆手笑着将手搭在了原小生的肩膀上,诉起了苦道:“原市长,你这话说的不假,你是从下面上去的,应该了解下面的同志,一个字,难啊,就拿这些信访案件來说,但凡得不到解决的信访案件,有哪一件不是陈年旧账,大多是上届,甚至是上上一届班子遗留下來的问題,而这些老班长们呢,又都上去了,比如你原市长,你说让我们怎么解决。”
陈安国说的倒是实情,为了政绩,为了形象工程,甚或是为了某种利益,权利在执行的同时总会诞生一些违规,甚至违法的问題,伤害到老百姓的利益,而这些问題有些是可以避免的,有些则根本无法避免,由此产生的矛盾是最让新班子头疼的事情,唯一的解决的办法就是破财消灾,自认倒霉,充冤大头,替老班子擦屁股,不过,原小生能看出來,陈安国不会这么做。
当然,原小生也知道陈安国是意有所指,便干脆将话点破,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你是不是说张茂才主任,啊。”
陈安国急忙把大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否认道:“原市长,你别害我,我可沒这么说,只是打个比方嘛,张主任在汾城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文化广场、商业步行街规划建设、孤山旅游景区,这些项目无论是在提升汾城城市建设和知名度上,还是拉动汾城经济增长上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我们这届班子现在还在受益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张茂才主任那一届班子,才对我们汾城有了一个正确的发展定位。”
汽车逶迤前行,很快就进了汾城县委大院,在陈安国的安排下,首先召开了一次针对下马乡群众闹事案件的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参加人员除了在家的常委们之外,扩大到了公检法三院,下马乡党委书记赵东林和镇长敷晓燕列席参加,会议由陈安国亲自主持。
陈安国做了简单讲话后,首先让赵东林汇报了下马乡群众围攻乡政府的情况,接着警局刘惠明局长汇报了老外记者冯大福死亡的初步调查结果,最后,陈安国就把目光落在了原小生的脸上,面带微笑道:“现在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此次下马乡**处理小组组长原小生同志做重要指示。”
陈安国的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原小生还是能透过陈安国那张带着笑容的面孔,看出几分不悦而又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情,当然,陈安国有这样心情并不为怪,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工作失误,沒有哪个一把手希望看到上级派來的工作组,因为这本身就是上级对自己工作的否定和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