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衍一阵嗤笑,掐住罗子元脖子的手更用劲了些,“皇上,你倒不如说,今日死的会是臣。”
罗子元也笑了,满是怜悯地说道:“同你说了你都不信。原衍,你可曾杀了柏小妍的母亲?你女儿可是恨得很呐!”
此话一出,原本不相信的原衍也沉默了。这件事情,世上除了他自己,已没人知道,罗子元是如何知晓的?但原衍没有多想,这种对峙的局面,任何的分心都是致命的。
这么点时间,黑无常应该已经到了宫门外,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一刀解决了罗子元。正想着,原衍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快速地一眨,用力地瞪眼,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
察觉到原衍动作间的滞缓,罗子元一鼓作气,从腰腹间取出一把铁尺来,擦着自己的腰向后刺去。原衍闷哼一声,右手一挥,罗子元的右臂立马就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罗子元痛的直发抖,却也咬牙抽出刺在原衍身上的铁尺,往前一滚。而此时,原衍已完全看不见了,罗子元看着原衍毫无焦距的眼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这是极好的时机。
“木大夫,快!”罗子元大喊,将手中的铁尺扔给了木大夫,可这声音无疑是暴露了他的位置。
殿里有个木大夫,殿外还有上百弓箭手,原衍心知活不了了,便找准位置,将手中的匕首掷了过去。
颜暮不由得咋舌,这原衍好生厉害,若不是蛊毒发作,怕是怎么也对付不了的。故意慢了一拍,待那匕首逼近罗子元胸口的时候,颜暮才将手中的铁尺掷出,将匕首打落。
电光火石间,也不知罗子元从哪儿来的力气,捡起被打落的匕首就向原衍扑了过去,一把扎进心窝里。当然,若是没有颜暮发针定住原衍的身形,罗子元想杀死原衍也没有这么容易。
颜暮可一直牢记着陶安泰的话,一定要让罗子元亲手杀死原衍。
“哈哈哈,死了,死了!大哥,朕为你们报仇了!”罗子元踉跄了两步后站定,仰天大笑起来。
原依雅愣愣地抱着没有一丝呼吸的原衍,慢慢地跪了下去,手掌轻轻地从那千疮百孔的胸口挪开。颜暮看着极不忍心,那素白指尖沾着的不是血,而是肉沫啊。
呆呆地看着手掌心沾着的东西,原依雅转过头看着犹在大笑的罗子元,唇轻颤。
粉色的宫装上有大块血色蔓延开,颜暮忙开口,“贵嫔夫人,快,回神,这个孩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柏小妍呆滞地扭过头,看着一脸焦急的颜暮,迷茫极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皇上!”颜暮大喊,罗子元此时已回过神来,却不为所动,看着原依雅的眼神嫌恶极了。颜暮瞧着,也同样厌恶极了,无论孩子的母亲是谁,始终是个孩子,还与他血脉相连。
血色迅速蔓延开,颜暮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不会医术啊。可他能说些什么?这毕竟是人家家务事,更何况,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他虽顶着神医的名号,在皇帝面前,也不顶事。
就在颜暮思索再三,想着要不要再出口相劝的时候,柏小妍带着胡太医匆匆而来。
“木大夫,快将贵嫔夫人移入内殿,胡太医,本宫命你竭尽全力。”柏小妍眼神扫过,当看见原依雅裙上的血迹时,眼神一暗。这个孩子,必须保住。
“是。”
“不准动!”
几乎是同时的,胡太医与罗子元的声音响起。
柏小妍没有理会罗子元,冲着胡太医挥了挥手,“愣着做什么,皇嗣若保不住,你提头来见!”
“朕说,不准动!”罗子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柏小妍,这世上,若有哪个女子希望别的女人为自己夫君诞下子嗣的,怕是只有柏小妍了吧。
“陛下是要让原家绝后吗?”柏小妍挡在罗子元身前,很是认真地问道。
“你让开。”罗子元皱眉,捂着右手臂上的伤口,快步走到柏小妍面前,“原家不会绝后,可朕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从她肚子里出来。”
这话中的意思,是这孩子非除不可了。柏小妍冷笑,不让原依雅给你生孩子,难不成还指望我?“陛下一定要斩草除根的话,不如先杀了妾身!”
“别以为朕不敢!”罗子元听着这话,眼中寒光乍现。
“那还请陛下尽快动手,不然贵嫔夫人与孩子,妾身都救定了。”柏小妍与罗子元对视,目光里是决不妥协。
两人对峙着,颜暮与胡太医只得等在一旁,看着贵嫔夫人裙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就在此时,一穿着盔甲的士兵大步迈进了殿中,笔挺地行礼后,急切地说道:“启禀皇上,城门失守。”
罗子元本就流了不少血,大动肝火后,意识渐渐有些迷离了。可听见这话,他捂着伤口的手猛一用力,剧痛让他清醒过来,咬着牙吼道:“邵成仁在做什么,这城门他是怎么守的,居然会让这两千黑无常进入盛京来!”
“皇上息怒,情况危急,还请皇上决断。”
柏小妍瞧着,时机到了,这孩子,能保住了。
递了眼神给颜暮,柏小妍不快不慢地说道:“黑无常缺了原衍,便是群龙无首,翻不出什么浪来。怕只怕他们悲愤之下,做出什么不可估量的事来,若是有皇嗣在,他们心中至少还有个期盼。皇上不就是想解了这燃眉之急吗?陛下,天意难违!”
燃眉之急。柏小妍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一直低着头的士兵也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看了柏小妍一眼。
罗子元怒极反笑,“好一个天意,那你可知,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期盼,随时颠覆我大武江山。”
“待孩子出生后,皇上是要将他贬为庶人也好,过继给其他后妃也好,妾身不会多说一句。妾身要的,只是血脉的延续。”
柏小妍的意思,是各退一步。
罗子元也没再说话,一甩袖子离开了。当下的情况,若是在盛京不管不顾的动起手来,怕是会生灵涂炭,动摇祖宗基业。留下这个孩子的确比大动干戈来的好,毕竟就像柏小妍说的,黑无常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有个厉害的主将,既然原衍已经死了,日后对付黑无常也不算难事。
罗子元离开后,颜暮飞快地抱起原依雅进了内殿,胡太医也紧随其后。柏小妍却没有进去,她站在原衍的尸体旁,静静地看着。
虽然狠了心要报仇,可昨夜当罗子元问起,可曾后悔过的时候,她知道,哪怕此时不悔,日后也是会悔的。
她与原衍父女情深十四载,这些感情是做不了假的。原衍对她是真的好,若不是后来好的不真实,她也不会开始怀疑,更不会去找白梦了解什么真相。
柏小妍跪在原衍身侧,看着那可怖的胸口,手指哆嗦着,不敢碰触。这般伤口,定不会是颜暮所为,看来罗子元是恨极了原衍。罗子元的狠厉,她算是见识到了。
进到殿中的时候,她看的分明,原依雅眼中的恨是对着罗子元的,也对着自己。看来罗子元能杀了原衍,定是说了些能让他分神的事情,这其中,哪有比自己女儿想要杀了自己,更震惊的呢?“父亲,黄泉路不好走,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爹与娘亲。不知道这地上与地下有何不同,如今尘世的情仇都了了,地下的你们还会如往昔吗?”柏小妍伸手合上原衍怒张的眼,最后一次,真心实意地喊了声父亲。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原衍,是个好父亲。
柏小妍抬头,止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站起身来,找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
转着头打量着主殿内的摆设,想要分散心中的悲伤。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雪阳宫,布局与颐华宫大同小异,只是摆设有些区别,看起来就大相径庭了。
通往内殿的门口挂着既漂亮的水晶珠帘,日光照着,闪现出璀璨的光泽来。柏小妍正看的出神,忽然帘子被撩开,胡太医面色不大好地走了出来。
“能保住吗。”柏小妍问的直接。
“难。”
这情况,谁都知道难,但是,柏小妍极为肯定的说道:“必须保住。”
胡太医摇着头,很是为难的说道:“既已出血,这胎便不稳了,日后哪怕是受了一点点的刺激,也绝对是保不住了。”
“你先尽力保住这个孩子,至于日后,本宫自会让贵嫔夫人看明白,保住这个孩子是多么重要的事。”柏小妍点着头说道,眼下保住了才是正事,至于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
“是。”
胡太医深吸一口气,有进了内殿,颜暮错身而出,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懒洋洋地问道:“昭仪为何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柏小妍拖长这音调,似是在思考,“唔——会有大用也说不定。”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柏小妍看的提心吊胆,都说女人产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想来滑胎亦是,原依雅怕是半只脚已踏进黄泉了吧!
“据老朽所知,女人都是善妒的。”颜暮观察着柏小妍的神色,不解地问道。
“的确如此,只是木大夫不知道,这话还有个前提。”柏小妍撑着下巴,讲话的时候脑袋一上一下的,“本宫既不奢望与皇上白头,也不想要得其真心,既然无心,何来嫉妒。”
“那昭仪的心在何处?”颜暮听着,不由得问道,他已弄清陶安泰的心意,只是不知道,是否神女无梦?柏小妍撑着下巴的手一松,转头看向一脸探究的颜暮,外头说道:“木大夫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颜暮站起身来,挪到了柏小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问道:“半月将至,老朽想问问昭仪,可有动心?”
“有啊。”
也没有考虑,柏小妍回答的直接。这倒是让颜暮诧异了,陶安泰与柏小妍看着都不像是热衷于感情的人,怎么回答的倒是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肯定。
“木大夫可还想知道其他?”看着颜暮仿若吞了个苍蝇般的表情,柏小妍玩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