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颜暮总让我离你远些,说按我的脑子,被你卖了还喜滋滋的不知道。”余芊反应过来上了当,撇过头大声地叹了口气。
余芊并没有说假话,不过的确是瞒了柏小妍一些事。那些事,牵扯的就不是余家了,而是顾家。当初没说,是因为余芊顾及着长姐余葉,毕竟这些事真要深究的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余葉会嫁给顾亦轩,一方面的确是为了照顾陶安泰和余芊,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因为顾家同安家的世仇。说是世仇,其实没那么夸张,不过是上一代的恩怨罢了。顾家是易邺城的大户,垄断着不少赚钱的行当,尤其是祖传的做胭脂水粉的手艺。
安父是农户,不会什么其他的本事,倒是喜欢喝酒赌钱,要不是他的婆娘会制胭脂,贴补家用,一家人怕早就饿死了。不过饶是如此,安父还是因为欠了赌坊一大笔钱而被剁了手指头,而就在这个时候,李管家带着余家的钱财到了安家。
这对安父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好机会,最后,得了钱财的安父带着一家人搬到了易邺城。
其实也并非李管家识人不清,只是李管家不知道人会变,心中只记得年轻时踏实肯干的安父。不过洗心革面的安父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在易邺城做着胭脂水粉的生意,且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满足于现状的安父仗着有钱,最后将主意打到了顾家头上。
安父对赌场可谓是熟悉,也正是因为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给顾父那几个不成事的兄弟下了套,得了大把钱财不说,最后还逼的他们不得不将顾家制胭脂水粉的祖传秘方给偷了出来。
顾家经此打击,一蹶不振,而安父则慢慢地取而代之,成为易邺城一霸,成为大武的首富。
当年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事,余葉才特意求见了顾母,说要嫁给顾亦轩。那时的余家三姐弟没有钱、没有权,想要报复仇人,只能依附于他人。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余葉为了报仇,压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而这,才是让陶安泰和余芊真正仇视安家人的原因。
“不过,长公主似乎是真心喜欢着驸马的。”柏小妍听完这兀长的故事,心中五味杂陈,她万分没有想到,当年不过十几岁的余葉,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上天对余葉,似乎是不公平了些,如今这一身的伤痛,该花多少心里才能抹平。
在余葉问柏小妍究竟还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时,柏小妍被她眼中的哀恸和乞求给打动了,说了违心的话。其实柏小妍也根本不能确定,余葉会不会再有身孕,她的医术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这也是算是我和大哥的一点安慰了吧,哪怕曾经过的不好,但现在很幸福。只不过……”余芊说着说着,整个人就变得压抑起来,“只不过上天似乎不大喜欢我们余家人。”
“怎么会,若是上天不喜,余家怎么会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家族呢!”柏小妍放柔了声音,安慰起余芊来,“你担忧的,是长公主的病吧。”
“你看出来了?”余芊的表情甚是惊讶,关于柏小妍自学医术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在潜山别院的时候,有个头痛脑热的,也都是柏小妍出手诊治。可即便如此,余芊也没觉得柏小妍的医术能高深到诊断出余葉的病来。
对于余芊的难以置信,柏小妍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用着肯定的语气,细细说着:“上天其实挺喜欢你们余家人的,要不,怎么就这么巧的,让我在御花园遇见了长公主呢!正如你所知的,我的医术并不是很好,但是长公主的病征,我曾在祖母身上见过。”
“你的意思是,是一样的病?”余芊激动地站了起来,还不小心踢翻了凳子。不过她丝毫没有在意,目光炯炯地看着柏小妍。
“是啊,我还知道怎么治愈。”柏小妍就这么看着余芊,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不过此法凶险。”
余芊就感觉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之前的喜悦被淋得一点不剩,“有多凶险?”
柏小妍伸出三根手指,定定地放在余芊的眼前,“三成。若是长公主执意要尝试,你们会答应她吗。”
“你告诉长姐了?”短短几个呼吸间,心情却是起伏不定,一下飞上天,一下又坠入了地。若是长姐打定主意了,那么不管他们答应不答应,她都一定会去做的。
“余芊,我告诉你这件事,是为了让你去劝劝你的大哥。”柏小妍点着头说道。
“劝?你让我劝大哥?你觉得我就会答应?”余芊看着柏小妍,感觉不可理喻极了。只有三成的机会啊,为何从柏小妍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轻飘飘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一条人命一般。
“一己私欲,她的意愿?”余芊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柏小妍,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们的家事,又凭什么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没错,我没资格来管。”柏小妍深深地看了眼余芊,饶是她知道这是余芊一时生气的口不择言,但心里还是难受的很。这种感觉就好比你诚心将鲜花送给你的朋友,而你的朋友却告诉你说,我和你并不是可以赠礼收礼的关系。
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柏小妍的心情不受控制的沮丧起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长姐为了照顾我们牺牲了多少,也不知道长姐在我们心里有多重要。只要你对我,对大哥有那么一点点的关心,你今天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余芊的冷言冷语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剐着柏小妍的心,让她连呼吸都疼痛起来。
“我说了,你可有站在余葉的立场想过这件事,你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自己!”柏小妍握紧了拳头,大声吼道,眼眶泛红,眼泪几乎要溢出来。
余芊被柏小妍的怒吼给镇住了,愣愣地看着柏小妍全身颤抖的模样,就好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狗,那种明明弱小的很,却想用狂吠吓跑敌人的样子。她不曾见过柏小妍这副模样,在她眼中,柏小妍是刀枪不入的,可以把别人弄得伤痕累累,自己却云淡风轻地优雅转身。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错了。
“我……”余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刚才还长篇累牍的说着,现在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我想休息了。”柏小妍脱下鞋,翻身躺在了床上,留给余芊一个背影,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柏小妍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一直压抑着,今天这么多件糟心事下来,心里本就窝了不少怒气,最后因为余芊的话而爆发了出来。
在此之前,柏小妍还在为自己的语气不当或措辞不够柔和而懊悔,可当听见余芊那一连串的你以为和你不知道后,柏小妍只觉得心里千疮百孔。她的脑中已经是一片混乱了,全然不能平静下来好好思考,柏小妍甚至在想,若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陶安泰,会不会也是这般看待她。
越想心里越乱,柏小妍索性就背过了身。
“这件事,我会同大哥说的,你……好好休息吧,别碰到伤口了。”余芊干巴巴地说完,小心地挪了挪快要碰到柏小妍大腿的被子边,这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凳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她们两个人都太过激动了,是该静一静。
这天直到天黑下来,柏小妍也再没同余芊说过一句话。
待念香熄了灯,退出寝殿后,余芊起身利落地换上了一袭夜行衣,借着月色大踏步走到了柏小妍的床边不远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虽然余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但柏小妍还是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整个人不禁僵硬起来。其实经过这一个下午,她早就已经不气了,只是心里还有些难受,不肯先拉下脸和余芊说话,也不知道余芊愿不愿意再和她说话。
大概是感觉到了柏小妍的不自然,余芊小声地叹息着,转身从后面的窗户离开了。
“我去找大哥。”柏小妍听着慢慢消散在空气里的这句话,这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胳膊,慢慢地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月光下,眼睛里晶亮晶亮的。
余芊对这皇宫早就已经是熟门熟路了,更何况这瑶华宫的守卫本就少。轻而易举地上了屋顶,余芊看着寝殿门口呆跪着的以荷,眼中明灭不定。这一个下午,以荷都跪在寝殿外,根本就不敢面对柏小妍,只是当初都已经选择了背叛,就该背叛到底。
她现在这幅样子,那就是两头都不讨好。只扫了一眼,余芊就扭开了头,往议政殿而去。
果然议政殿灯火通明,余芊撇了撇嘴,大哥这又是要通宵达旦地处理政事了吧,这般操劳,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余芊自嘲地笑着,她一直以为大哥只是为了复仇才夺的江山,却不知道称帝不是儿戏,在得到的同时,需得付出这般多的精力。
小心地潜进了议政殿,只是还没靠近陶安泰,余芊就感觉一道疾风从耳边擦过,转身一看,地上赫然躺着一支断成了好几截的御笔。
“大哥。”余芊抿了抿嘴,走到了陶安泰面前,悄悄地看了眼陶安泰阴沉的面色,就嘴唇发干地低下了头。大哥在生气,余芊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为了柏小妍的事。其实早晨的时候,她会对柏小妍发脾气,还有些嫉妒的成分在。
大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总是冷冰冰的,即便是在她和长姐面前也是如此。虽然会关心她们,可总是默默地做着,什么都不说,往往要过了好久,余芊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大哥为她做了哪些哪些。而大哥对他的妻妾就更是冷淡了,面上都和谐美满的很,可实际上,大哥的心不曾有一次是为那些个如花美眷跳动的。
余芊以为,大哥这辈子都是如此了,直到她从颜暮的口中听到柏小妍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