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余芊总能感觉到大哥对待柏小妍的不同,一次破例,两次破例,甚至是用自己的心头血救了柏小妍。而这件事,是最让余芊耿耿于怀的。
因为当年她也在狼丘山,在苏薇给柏小妍下嗜心蛊的时候,她正站在石门外,因为心底的嫉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又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划开他的心口,取了整整一碗的心头血给柏小妍。
然而这一切,柏小妍丝毫不知。
所有人都在为柏小妍着想,都在瞒着柏小妍事实,这让柏小妍从不曾想过,为何喝了大哥的血,就能止住喝血的欲望。因为大哥给柏小妍种下了另一只蛊虫,那是大哥保命的蛊虫,可以吞噬所有蛊虫的存在。而那只命蛊离体而活,靠的便是每半个月的血。
想到这里,余芊就忍不住皱眉,她还记得那一次,胡太医弄洒了血,大哥接到消息后,不管不顾地又取了三大碗血,其中两碗让人制成了药,“这便不会洒了。”这是大哥的原话。可那是什么时候,千里奔波,本就操劳,终于在几天后,人高马大的大哥晕倒了。
可那个时候,柏小妍又在做什么!余芊无法忘记当大哥听说柏小妍因为罗子元的死,而精神恍惚,不肯进食时的样子,就好像你将那人当做珍宝,她却把其他人装进了心里,好生护着。于是才赶回大哥身边的她,当天夜里就又赶回了盛京,她倒要看看,这个柏小妍究竟是悲痛欲绝成了什么样子。
“在想什么,可听到我的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安泰已经站在了余芊的面前,冰冷的脸上有着一丝愠怒。
“大哥,你知道了?”余芊连忙回过神,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我知道了些什么?”陶安泰不答反问,他看着余芊的眼睛,那里面的嫉妒和慌乱太过明显。其实那天在狼丘山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只是他不说,既然余芊都已经在后悔了,也知道自己错了,那么他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懊丧罢了。
只不过,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余芊对柏小妍的不喜。究竟是不喜欢到了怎样的地步,居然会让一向明辨是非的余芊,眼睁睁地看着柏小妍被种下嗜心蛊。
“长姐的事,大哥怎么想。若是长姐执意要尝试那九死一生的法子,大哥可会阻止?”余芊垂下了眼帘,有些不敢去看陶安泰的眼睛,她总感觉那眼中藏着些她不能触碰的东西。
“这事,我会听长姐的意思,长姐若要尝试,那边尝试。”陶安泰背着手,淡淡地说道,转身朝龙椅走去,就在余芊小小地舒了口气的时候,陶安泰又开了口:“你同她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
这一句话,让余芊的心沉入海底,大哥果然是知道的。
是啊,她在逃避什么呢,她明知道大哥在柏小妍的身边安插了那么多的人,“因为一些误会。”
余芊答的简单,可陶安泰却没有简单地听过算过,嫉妒会使人不自知地疯狂,不仅伤人,还伤己。陶安泰不希望日后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是我妹妹,这一点怎么都不会变。”
虽然陶安泰安慰的人的本事实在是差了些,但余芊那坠的厉害的心一下就被温暖到了,“大哥,其实是你多想了。你妹妹我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我能在潜山别院住上大半年,那就证明,我早已认同了柏小妍。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憋闷和嫉妒,但是这种积压的情绪,一旦爆发出来了,也就消失了。”
“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余芊轻声感叹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两日后,柏小妍瘸着腿,出现在了瑶华宫主殿,正忙着锤炼才艺的官家女们纷纷停下了动作。三日后,便是殿选了,此时柏小妍突然出现,让她们的心里慌慌的。
“看着我作甚,若是你们用这么热切的眼神瞧着皇上,三日后指不定就被留下了。”柏小妍挑了张椅子坐下,立马就有侍婢端来了热茶,柏小妍瞧着,故意说道:“别,若是把我另外那条腿也烫着了,三日后我可只能拄着拐杖上大殿了!”
那侍婢猛地吸了口气,稳稳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然后就急急忙忙地退下了。不过两日未见,这尹姑姑怎么就跟吃了炸药一般,之前的温柔大方全然消失,讲的话是句句带刺。
柏小妍也不介意侍婢那一副好像看见女鬼了的样子,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着,视线在殿中扫视了一圈。
大殿左边有一大块空地,没人敢靠近的原因是赵初菡正在舞剑,看那剑上闪着的寒光,应该是开过刃的真剑。柏小妍曾听余芊说过,虽然赵家一门武将,但出人意料的是,赵初菡的舞姿曼妙,一点也不像是舞刀弄枪的武者。而此时,柏小妍看着赵初菡的剑舞,剑招与舞步融合的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既不失凌厉,却也柔媚可人,果真不错!而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魏宁正闭着眼忘我地弹着古琴,身旁点着熏香,应该就是柏小妍初进殿时闻到的那股子香味了,馨香却不失淡雅,正如她所奏的曲子,意境深远。而细看之下又会发现,赵初菡脚尖的每一个点地,手腕轻转挽出的每一个剑花,都是合着魏宁的琴音的。一呼一吸,配合的很,似乎魏宁是专程给她伴奏的一般,这让柏小妍再一次感叹,赵初菡这人,了不得。
选择乐器的人不多,只四人恰巧就分散在大殿四角,邓梦璇就是另一人,她抱着琵琶坐在大殿左边的角落里,似乎有些紧张,手腕僵硬的很,还不时拨错重来。对于邓梦璇这人,柏小妍的印象并不深,大概是因为既没有大错,但也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方。出身不高是硬伤,柏小妍不是在看轻她,只是相比那些出身名门的大家小姐,面对大场面时,到底是会有些怯懦的。
就这么看了一圈,柏小妍的视线最后还是紧紧地落在了大殿中央的安然身上。
水墨画,以袖为笔,纸上舞蹈,这里面的讲究可就比剑舞多多了。抛开个人情绪,客观来说,安然的水墨舞不差,但也未精。在柏小妍这样的门外汉眼中,可谓是精彩无比,扭腰踢腿,不仅舞姿曼妙,画作也尚佳。不过水墨画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作为舞与画结合,只要一个不慎,不但会毁了画,也会毁了舞。
所以在书画大家与舞蹈大家的眼中,不是两者皆精,就千万不能贪多去尝试。
柏小妍就这么看着安然发呆,让本就担惊受怕了两日,生怕长公主会来找她的安然惊心不已。一个分神,舞步踏错,两条腿就扭在了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画布上未干的墨渍染在了素白的衣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好不狼狈。
可安然偏偏还不自知,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后,迅速地拨了拨脸上的发丝,本意是要整理仪态,岂料本末倒置,反倒将脸给抹花了。
“噗……”站在一旁的余芊第一个笑出了,而后第二个第三个相继大笑起来,直笑得安然红了脸,又红了眼。
柏小妍与余芊对视了一眼,早在吵架的第二日清晨,她们就已经各自把话说开了,该道歉的道歉,该放低姿态的放低姿态,总之是没留下一点嫌隙。柏小妍其实是感谢余芊的,若不是吵了一架,柏小妍也不会发现,原来余芊对她而言,是朋友。
此前,在柏小妍的生活中,从未有过朋友二字,虽然有越千无忧伴在身侧,但始终主仆有别,不可能像她和余芊这般争执吵闹。
“安姑娘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不日就是殿选了,若是伤着了可怎么办,要是同我这般瘸了一条腿,可就没法跳这水墨舞了。”柏小妍放下茶盏,关心地说道。
“谢尹姑姑关心。”安然用袖子抹了抹脸,一字一顿地说着,好不咬牙切齿,“请容小女回去整理仪容。”
“嗯,这样子的确该好生整理一番。”柏小妍的目光在安然的脸上扫视了一番后,又慢慢移到了她的衣裙上,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说道,这幅认真的模样,将安然气的满脸通红。
柏小妍不过是来看看情况的,若不是余芊在她面前说,有几位官家女的才艺都极好,陶安泰怕是要难选了,柏小妍是怎么也不会拖着一条伤腿出来见人的。
这不,看完了,顺带着还羞辱了安然一番后,柏小妍就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慢慢向门口走去,由始至终,柏小妍都没有看主位上的罗姑姑一眼。
殿选那一日,柏小妍站在众位教引女官的身后,眯着眼看着众位官家女倾尽全力,只为博得陶安泰一个满意的眼神。
结果正如柏小妍曾预测的,赵初菡成了赵修容,是留下的十名官家女中位分最高的一个,在后宫也仅次于皇后和贵华夫人。这十人中,柏小妍最为关注的魏宁成了魏贵人,邓梦璇成了邓美人,安然成了安才人。
柏小妍瞧着安然一脸的难以置信,笑了。她以为她会得到多高的位分,虽然是首富之女,可到底还是出身商户,若是按士农工商的地位,安然真可谓是十名官家女中身份最卑微的,也难怪得了个最低的位分。可这话,是没人敢说的,要知道,堂堂长公主的夫婿就是个商户。
“当日在景贤宫见到赵修容的时候,本宫就觉得有缘,果不其然。”皇后笑盈盈地问道,“本宫觉得赵修容的剑舞很是精妙,不知赵修容可是曾学过剑术?”
“回皇后娘娘,妾身自幼体弱,后来便随父亲学习剑术,强身健体。”赵初菡盈盈一拜,羞怯地说道,“不过妾身的剑术未精,让皇上和皇后娘娘见笑了。”
“精妙,精妙的很!”皇后摆了摆手,夸赞起来。
坐在皇后下侧的几位后妃也都纷纷点起了头,小声夸赞着,既附和了皇后的话,也没有抢了皇后的风头。柏小妍不得不佩服,皇后的手段真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