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内侍愣了愣,抬头看了眼柏小妍,又看了眼陶安泰,见陶安泰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答道:“回尹姑娘,这尤姓本就少,若是尹姑娘想知道,查起来那也不是费力的事。不过据奴才所知,前朝倒是有一位极出名的内侍,不巧也姓尤。”
柏小妍自然是把米内侍和陶安泰的动作都收在眼中,心知米内侍这是要解释缘由了,便很是好奇地问道:“哦?那位尤内侍为何极有名,是长得好,还是做了什么厉害的事情?”
“不,是因为那尤内侍——其实是名女子。”米内侍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柏小妍也当真是被这事实给吓到了。看柏小妍缓和过来后,米内侍继续说了起来,声音低低的,一下就将柏小妍给带回到了那一年。
尤内侍是名女子,曾是万剑阁的人,会去到罗子元的身边纯属偶然。
因为于皇后想知道罗子元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所以就想收买尤安,但无奈收买不成,于是就起了杀意。之后便重金请了万剑阁的人,易容成尤安的模样,代替尤安,将罗子元的一举一动都回禀给她。
而万剑阁一番斟酌后,觉得最能完成这嘱托的,便是虹鸢了,且那尤安自小便给去了势,让身为女子的虹鸢取而代之是最好不过。不过为了不让于皇后生出不该有的猜疑心,万剑阁并未将虹鸢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于皇后,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虹鸢一开始的确是出色地完成了于皇后交托的所有事,不过时间一长,虹鸢的心却开始不静了,她爱上了罗子元。她开始抗拒为于皇后做事,但同时也抗拒着这不该生出来的情愫,不过虹鸢将心思藏得好,直到罗子元成了皇帝,于皇后被废,虹鸢这才断了与万剑阁的联系。
这也就是陶安泰提醒柏小妍,提防尤安的原因。
“那最后尤内侍她,如何了?”听完尤内侍的身份之谜,柏小妍心中的一些困惑或渐渐解开了,就比如柏小妍一直奇怪,尤安是罗子元的书童,自小就跟在罗子元的身边。而在罗子元登基后,他更是自愿净身,进宫为奴,柏小妍还真没听说有哪个男人甘心当内侍的!
却原来尤安一早便净身了,且此尤安早就非彼尤安了。
还有就是尤安对柏小妍那奇怪的态度。
就拿尤安替罗子元送来书信,说“错过之事无法挽回,只希望还能是知己”的那日说吧,柏小妍当时就觉得尤安看她的眼神极奇怪,毛毛的、刺刺的,可等柏小妍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又只剩下了谦卑。原来是因为“尤安”喜欢着罗子元啊,她那时是在替罗子元不值,也是在仇恨柏小妍为何那般对待罗子元吧。
“原来前朝皇帝一直知道,尤安已不是之前的尤安了,于是在尤安害死安歌安修容后,前朝皇帝就赐死了尤安。”米内侍说着,一脸的可惜与遗憾。柏小妍想,米内侍曾同虹鸢共事过,会对虹鸢这悲剧的一生产生怜惜是情有可原的事。
不过,柏小妍歪了歪头,“尤内侍害死了安修容?”
“是,不过奴才也只是听说。”米内侍点了点头,却不肯再细说下去。
“只是后宫里那么多女人,尤内侍又为何只偏偏害死安修容?”柏小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在米内侍被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陶安泰清了清嗓,让柏小妍老实地住了嘴。
虽然柏小妍住了嘴,但心里还是一个劲地在琢磨,安歌明明是被罗子元赐死的,怎么又变成是尤安害死的了?这里面到底还发生了哪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而就在柏小妍努力回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芝熹宫,不过柏小妍想的太出神,以至于没看到,横在她面前的门槛。
幸亏米内侍仍扶着她,不然真的是要五体投地了。
等柏小妍安好地跨进了主殿,米内侍就随手阖上了主殿的门,而陶安泰则早就已经坐在了上位,此时正拿“你乖乖过来”的眼神瞅着柏小妍,直让她全身发毛。
柏小妍放在膝盖的手不安分地靠在了一起,两根食指互相点着,似乎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当手指顿住后,柏小妍小小地点了点头。
“因为虹鸢挑唆安歌,企图加害于你,罗子元一气之下,就将虹鸢赐死了。”陶安泰仅寥寥数语,就将事情说完了,虽然话少,但却把事情说的很完整,柏小妍一时间也不知道再问些什么。
不过柏小妍不知道问些什么,陶安泰可有的是话要问,“你知不知道方才在路上一个不慎,你的身份就会暴露?你想要试探米旭,怎么就忘了先掩饰你自己?还有,姓尤名安,你以为这宫中有几个叫尤安的内侍?你又怎么知道尤安只害死了安歌一个人的?”
陶安泰将这一连串的问题气都不喘一下地问了出来,这大概也是柏小妍印象中陶安泰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了。不过面对陶安泰的这些问题,柏小妍是哑口无言,她是自负过了头,还是以为有陶安泰在,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么多经不起细想的问题。
“对不起。”柏小妍长了张嘴,能说的话却只有这么一句。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陶安泰的声调有些高,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陶安泰也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忙长长地吸了口气,略微平复了下心情后,陶安泰才叹息着说道:“她们,并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
柏小妍愣了愣,想了半天才知道陶安泰说的是什么,她们指的就是他的女人们吧!
新入宫的柏小妍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除了赵初菡和魏宁,其他的都不足为惧。而陶安泰说的也肯定不是她们,而是那五位在陶安泰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他妻妾的旧人。
余芊说,大哥的后宅看着和睦,其实斗得比哪里都凶。而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才更可怕。
皇后刘氏,易邺城的富家小姐,陶安泰的发妻。在外人看来,对陶安泰有着知遇之恩,陶安泰能有今天,大半都是刘氏的功劳。哪怕柏小妍知道,事实不过是陶安泰利用了皇后,但正如陶安泰登基称帝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般,他是绝不会将真相公诸于众的,因为那真相会变成他蓄意谋反的证据。
皇后究竟有多不简单,柏小妍已经有了体会,还是以切身的疼痛体会到的。还有一点,那就是陶安泰的四个孩子,大皇子、二公主、四皇子皆是由皇后所生,还有一位三皇子,他的母亲孔才人曾是皇后的陪嫁侍婢,而除此之外,这么多年来,就再没有一个女人能为陶安泰诞下子嗣来。
柏小妍想,皇后会让孔才人诞下子嗣,其理由不外乎两个。一是证明并不是她控制了后宅,让其他妾室诞不下子嗣来,二是因为孔才人的出身,哪怕孔才人生的是儿子,也无法和她的孩子争夺什么。
而若要说这五人中最不用在意的,就应该是贵华夫人孟氏了。余家鼎盛的时候,孟家曾上赶着寻遍了理由,就为了定下一门婚事。可当余家败落后,孟家就后悔了,可是虽然瞧不起陶安泰,但也不想落个毁约的名声,就把一个庶女嫁给了陶安泰。
是以,哪怕今朝陶安泰咸鱼翻身了,这孟氏能得到个贵华夫人的封号,却再不可能得到更多。再者,孟氏本身又是个尖酸刻薄,又胆小怕事的,只会跟在别人身后落井下石不说,大概是庶女出身的缘故,还贪财的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也能和人争个面红耳赤。
要对付贵华夫人,抓住这两点,就绝对没错。
至于那位李管家的孙女,李贵人,柏小妍是真的不清楚,那日在殿选上,李贵人虽然是出现了,但从始至终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看长相,是小家碧玉之姿,眉间有着几分柔弱,却也不一味的柔弱,她的眼睛生的锐利,给她的面容平添了一份英气。
不管怎么说,这李贵人是要好好防着的。
还有一位贵人,骆贵人,近几年骆家已经成了马商之中赫赫有名的存在,上至宝马名驹,下至普通坐骑,是应有尽有。且陶安泰麾下的军队,战马多出自骆家,故而在陶安泰登基后,骆家的声望就更是水涨船高,几乎要成马商第一人了。
不过大概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关系,骆贵人性格豪爽,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且说一不二。余芊说在陶安泰的这一堆妻妾中,骆贵人是最让她喜欢的一个人,因为没什么花花肠子,也不屑耍什么手段。骆贵人似乎并不喜欢陶安泰,当初会嫁给陶安泰还是因为骆家马场受到排挤,为了保下马场,这才孤身一人找上了陶安泰,说只要陶安泰能帮忙保下骆家马场,日后定当为陶安泰提供最好的马匹。
骆贵人的确有胆识的很,所以相比起其他人来,陶安泰也更为欣赏她。然而进宫后,骆贵人一直闷闷不乐的很,她向往的是马背上的生活,即便是风餐露宿,那也是逍遥自在,而不是如今这被关在金丝笼里的生活,哪怕这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然而骆贵人也知道,在她拦下陶安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
柏小妍不说话,静静地想着余芊曾同她说过的那些事情和话。如果入宫,最不容易拉拢的是孔才人,最应该交好的人是骆贵人,最应该提防的是李贵人,最好利用的是贵华夫人,而最应该平心静气慢慢对付的人是皇后。
“想明白了?”陶安泰看着柏小妍渐渐明了的表情,沉着声音问道。
“是,不过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情。”柏小妍点了点头,吸了口气后,再不畏缩地抬起头看着陶安泰说道,“皇上您想让安家陷入一个怎样的境地?”
陶安泰本以为柏小妍会问他关于那些后妃的事情,不曾想柏小妍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也不知道柏小妍是怎么突然就想到了安家的,难不成柏小妍想的和他所想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