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岑老爷本就十分喜欢赵姨娘、喜欢宿在赵姨娘屋里被她伺候,眼下赵姨娘的娘家既比先前显贵许多,那他对赵姨娘自然也就更加另眼相待了,连带着赵姨娘生的女儿也变得尊贵了几分,吃穿用度从来都是照着岑二娘几人的份例置办。
且先不提这些八卦旧事,却说这赵姨娘连罗夫人这个当家主母都不屑巴结、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把顾筝母女放在眼里?
因此顾筝觉得赵姨娘突然到访十分诡异,更是觉得她不可能是专程来给她们送炭的。顾筝一向不喜欢同人兜圈子,因此心思转动过后她便主动开口询问道:“不知赵姨娘专程过来听泉院,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娘?那可真是不巧———我娘上太夫人那里去了,姨娘此遭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赵姨娘闻言笑容满面的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找姑奶奶,我是瞧不惯有些人苛刻你们的用度,专程给你们送些上好的金炭来应急!先前那些暴炭哪能用在屋里?那人的心也真是狠毒,这暴炭要是用久了,还不把我们表姑娘的眼睛给熏坏?!”
赵姨娘边说边自来熟的携了顾筝的手,把顾筝拉到跟前细细的瞧看,并笑眯眯的开口夸了顾筝一句:“瞧你这双水汪汪的眸子,若是叫浓烟给熏坏了,老太太还不心疼死了?你这孩子真是实诚,这事儿你就该早早的到老太太跟前说叨才是,哪能一直委屈着自己?”
这赵姨娘明明是在暗暗的提醒顾筝去向太夫人告罗夫人的状,但面上却装出一副心疼、关心顾筝的模样,不要钱的好话更是一句接一句的从嘴里蹦出来:“不过你若是脸皮子薄不敢同太夫人说也无妨,我那边有的是这长兴茶山产的上好金炭,还有比这陈年旧茶要好上几倍的雨前龙井,你缺什么尽管使人来同我说,我一得了话即刻使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赵姨娘说着一脸不屑的把手里那杯茶放在桌上,含沙射影的说道:“我可不像我们府里正房住的那位,好好的正人君子不当、偏生喜欢当小人,尽挑一些性子软的人来欺负,真真是叫人看不过眼!“
“难不成就她自个儿生的姑娘是宝,别人生的都是草?!她自个儿生的那几个每每张口要个什么东西,库房那头哪回不是拣最好的送去?!恐怕表姑娘这里烧的这些暴碳,二姑娘她们几个连见都不曾见过、更别提用这些劣等东西烤火了!”
这东西已经送到、该挑拨的话也都说了,赵姨娘自是不会在听泉院多呆,很快就起身告辞离去。而顾筝却是从头到尾都面带笑容、假装天真无邪,对赵姨娘那些义愤填膺的话语更是不做任何评价,只在赵姨娘告辞时亲自把她送到了院门外……
顾筝那一丝火气都没的模样让赵姨娘暗觉懊恼,但她也不好把话全都挑明、一个劲的怂恿顾筝去太夫人面前告状,这样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把她也一并搭了进去!因此赵姨娘只能临走前假装好心的再提醒了顾筝几句,让她有什么委屈记得一定要去找太夫人做主,别傻乎乎的藏着、掖着让对方痛快。
赵姨娘才刚走,一向快言快语的勺儿就不满的抱怨道:“姑娘,赵姨娘先前说的那些话,哪句不是一个劲的撺掇您去太夫人跟前告状?她这是存心想把您当枪使、利用您给夫人添堵呢!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勺儿的直白让顾筝弯眼一笑,道:“这谁是谁的枪,谁说得准呢?”
勺儿不解,挠着后脑勺问道:“什么谁的枪?”
顾筝却不多解释,只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给勺儿吃了颗定心丸:“勺儿姐姐你放心,反正我们吃不了亏就是。”
这顾筝眼下正为了听泉院被苛刻用度一事而烦恼呢,赵姨娘就主动送上门来、英勇献身的要给顾筝当枪使,顾筝又岂能辜负她的这番美意?
既然赵姨娘如此热心,顾筝决定不辜负她的好意、顺水推舟的给罗夫人添添堵,再顺道利用送上门的赵姨娘来解决自个儿的烦心事———顾筝决定到了太夫人跟前后见机行事,想法子让赵姨娘和罗夫人鹬蚌相争,她和顾丽娘也好来个渔翁得利!
打定主意后顾筝见院里已洒满了金灿灿的日光,便索性悠悠哉哉的在小院子里转了起来,一边晒太阳、一边握了黄铜剪子修剪花草,待把院子里的几株花草都修整整齐后,顾筝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顾筝照样跟着顾丽娘去给太夫人请安,进了荣寿堂后顾筝意外的发现罗夫人并未在场,倒是赵姨娘十分殷勤的坐在罗汉床前的脚踏上,笑吟吟的替太夫人捶腿儿。
赵姨娘一见到顾筝母女,先是热情大方的同顾丽娘打了招呼,随后便一个劲的冲顾筝使眼色、以眼神示意顾筝赶紧抓住这大好的机会、狠狠的告罗夫人一状!
顾筝自是不会辜负赵姨娘的苦心安排,当下便抬起小脸冲赵姨娘甜甜一笑,谢道:“多谢赵姨娘昨日亲自给我们送了金碳过来,那长兴茶山出产的金碳果然名不虚传、十分好用,姨娘有心了。”
顾筝的话果然引起了太夫人的注意,只见太夫人一边招手让顾筝坐到她身边,一边开口问道:“怎么,赵姨娘昨天去听泉院了?”
赵姨娘一见太夫人主动发问、当下便双眼放光,恨不得立刻狠狠的掐顾筝一把,好让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被罗夫人克扣用度的苦和委屈说出来,让太夫人听了后狠狠的责罚罗夫人一顿。
可惜顾筝却没有按照她的意愿行事,也没在太夫人面前说半句罗夫人的不是,只拣了无关紧要的事儿、故作天真的说道:“回外祖母话,赵姨娘人很好,她担心我和娘屋里的碳不够用,便亲自送了一大筐金碳过来。”
太夫人听了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并含笑看了一脸天真无邪的顾筝一眼,顾筝见了便背对着赵姨娘、狡黠的冲太夫人眨了眨眼,眨完便笑眯眯的偎依在太夫人身旁,除了说那感谢赵姨娘的话、旁的话一句话也没多说。
太夫人见了便知道顾筝又在装傻卖萌了,太夫人一向对顾筝溺爱得紧,因此她也没揭穿顾筝的这点小心思、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赵姨娘有心了,阿鸾和弯弯也是我们府上的主子,你是该小心伺候着。”
“太夫人教训的是。”
赵姨娘先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忍不住抬头看了顾筝一眼,见顾筝一点再往下提此事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暗暗的急了起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法子把罗夫人支开,顾筝若是不趁着罗夫人不在场的机会告状,那等罗夫人回来、这状未必就能顺顺利利的告出来!
赵姨娘又等了一会儿,见顾筝只顾拣些有趣的玩笑话说与太夫人听,一点告状的意思都没,思绪不由飞快的转动起来———好不容易才有了光明正大摆罗夫人一道的机会,若是因为顾筝不开口而白白的浪费了这个好机会,那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得很啊!
赵姨娘可是个聪明人,只见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决定抓住机会,并很快就开口把先前的话题重新拣了起来:“太夫人,我心疼姑奶奶和表姑娘,所以天一转冷便特意送了一筐上好的金碳去听泉院,哪知我一到听泉院便见满院子都冒着呛人的浓烟,再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听泉院的炉子里烧的碳竟是最劣等的暴炭!”
“这暴炭一点燃便会冒出滚滚浓烟,不但熏得紧还呛得人难受,哪能放在住人的屋子里烧啊?!若真是长年累月的这样烧下去,姑奶奶和表小姐的眼睛不被熏坏才怪哩!”
赵姨娘边说边偷偷的瞄了太夫人一眼,见太夫人微微凝眉看着她、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当下胆子便大了起来,加之她是一早就打好了腹稿,于是这影射、指责罗夫人的话儿是越说越顺溜:“我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奶奶和表姑娘受这样的罪!因此我一进屋便命人把那劣等的暴炭撤了、换上我送去的上好金碳……”
“我心想兴许是库房的人没当好差、把送去大厨房的暴炭送到听泉院来了,也以为这碳换了便算是完事了,哪知我才端了丫鬟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便发觉那茶是用陈年的老茶沏的,且还全都是茶末子!”
赵姨娘说话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表现得十分到位,只见她说着便义愤填膺的握紧了拳头,语带不平的往下说道:“这碳给了劣等的、茶给了陈年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这两件事既让我一并碰上了,那我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奶奶和表姑娘受委屈,于是我便让听泉院的丫鬟把库房送过来的东西一一拿来给我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