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特蕾西亚假咳了一声,过来就拧起艾尔文的手臂,“怎么就这么会功夫没看着你,就不老实了?嗯?”
“那又是哪家的姑娘,啊?”特蕾西亚撅起嘴来,恨恨说道。
艾尔文疼得一个劲地哎哟哎哟,而后没好气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你就杀过来了。”
忙活完的掌柜这时走过来了,歉笑道:“艾尔文殿下久等了,这是咱们店的规矩,必须得把您的诗文挂上去后才可领着您上楼。”
“什么劳什子的规矩,我看你们就是没事找事。”这时候兀华公爵骂骂咧咧道。
掌柜依旧躬着身赔着笑,似是没把公爵的话放在心上。
兀华公爵见这掌柜一脸和善,也就没再过分刁难了。
艾尔文暗道这公爵算是个敞亮人物,纵使心中不快也不至于拿旁人撒气。
掌柜把艾尔文这一行人直接迎上了六楼,而后他笑着说道:“诸位的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请慢用。”
艾尔文一看,这摆满了整整几大桌的珍馐玉食,愣在当场。他不禁腹诽:“这是何意?搁这喂牲口呢?别说自己这一行人了,再拉一车人来,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这是我们东家的意思。今天就由他做东,这些菜肴算是他的一点心意。”掌柜笑着说道。
“你们东家,是不是心有恚意啊?”艾尔文朗笑起来,打趣道,“我们这些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艾尔文觉得刚才的诗可能是刺到了这东家痛处了,尤其是那句“畔绦未裁黄金叶,玉盘锦柳直万钱”,真是把贵族们的嘴脸讽得极为到位。想来这东家碍于面子只得把艾尔文这一行给放进楼来,可是心有愤懑,于是堆了这几十碟“玉盘锦柳”来羞辱人。
“这点你可真是多虑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这时有一个声音从那阁楼之上传来,而后走下来一位年轻人。
年轻人带着一副精致的半脸面具,上半张脸都被那沾着金粉的面具遮着,只露出来那一双褐色的眸子。
兀华公爵一看这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才想讥讽上两句,却见那年轻人身后走下来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他全身都被一件比其身子大一号的罩袍兜着,看不清容貌,只不过看他露在外头的手背上的褶皱皮肤,就能大致能判断其年龄了。公爵蹙起眉来仔细端详起这位老人,而后生生关上了自己的嘴,把那一肚子的闲话咽回了肚子里。
艾尔文倒是诧异起来,他还在等着兀华公爵出言嘲弄呢,却见这厮没了动静。
“这是我招待客人的一贯作风,勿要想多了。”年轻人走到艾尔文身前,笑着说道。
艾尔文心头一凛,感觉这年轻人说话走路的气势气度都与众不同。准确来说,这人一走过来便给他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见此人并无恶意,于是艾尔文笑着说道:“我也是开个玩笑,真要放开肚皮吃一吃,应该也能吃完。是吧,雨浩?”他说完望了一望在那空淌口水的吟游诗人。
雨浩被忽然喊道,愣在当场。菲娅被雨浩那惊愕的神情逗得一乐。
带面具的年轻人见艾尔文行事幽默,越发对他好奇起来。
还未待这年轻人开口,艾尔文转过身对着身后诸人吩咐道:“大伙都饿了吧?赶紧吃起来吧,不用等我。”
艾尔文知道人家特地把自己这一行人请上楼来外加请这么好一顿,除开是自己那诗写得漂亮之外,肯定有什么其他的缘由。于是他就让大伙先填饱肚子不用等他了,毕竟让几位姑娘挨饿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走吧,去你这阁楼上聊吧。”艾尔文笑着道。
年轻人眼中异样之色更甚。
“你特地把我喊来楼上,不会就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吧?”艾尔文调侃道。
年轻人越发觉得这个叫艾尔文的诗人是个妙人,于是向着那通往阁楼的楼梯比了个手势,“那便请吧。”
奥妮安这时站起身来,望向艾尔文。她自然是早就察觉出来,年轻人身旁的这位佝偻老人,身手不凡。
艾尔文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出来,这位带着面具的年轻人只是个蹩脚的武道。即便事有不逮,他也能轻松应对。更何况,艾尔文向来看人就准,以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什么杀伐之气,那便做不出什么危险事来。
等人上到阁楼之后,那位佝偻老人就候在楼梯那处。
登上四面通透的阁楼,这里就是念裛楼的最高处了,迎着冬末春初的劲风,一眺这风克兰之山河景色,确实别有一番意境。
“最近才把那进门的规矩调得如此严苛,就是想看看来这风克兰的各路领主,有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年轻人由着风吹起他柔软的鬓发,淡淡说道,“并不是想刻意为难谁来着。”
艾尔文听了这话,心下一惊,对这面具男子的身份越发的揣摩不透了。
“我那诗也是随口一说,做不得真。恰时那会有感而发罢了。”艾尔文笑着说道。
面具男子摇了摇头,“你那不是有感而发,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罢了。”
而后这男子眺着远方,反复念着“终有一朝荒凉日,北城金燕尽南飞”这一句。这倒是让艾尔文想到了方才那位让他颇为怅然的姑娘。
“想想还是真是可笑啊,这些个手握一方土地的贵族们,居然都跟没读过书似的,不靠着那些市井文人,便是首像样的诗篇都写不出来。”面具男子由叹转怒地说道,“胸无点墨,腹无诗华,不通治国之术,不闻百姓之苦,让他们为人上者,当真是糟蹋了其祖上传下的那点福荫。”
“贵族之堕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积弊沉疴,顽疾百年,并非一朝一日能够解决。”艾尔文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不是正在解决了吗?”年轻男子说着似笑非笑地瞟了艾尔文一眼。
“嗯?”艾尔文愣了一下神。
“旁人或许不知道自由城邦,我多少还是听说了些。”
听了这话,艾尔文心里咯噔一下,对这年轻人不禁警惧起来。毕竟这风克兰的水有多深,艾尔文是一点都不清楚,眼前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一点头绪都也没有。
出于谨慎,艾尔文笑着摆了摆手道:“小打小闹罢了,不值一提,我可不敢说要对那些贵族如何如何。”
年轻人面露失望地说道:“我还当你是心比天高的人物呢。”
艾尔文笑了一笑,没再多言。
“不过今日还算是有收获的,自由城邦的领军人物,竟是如此了得。”年轻人收起方才的神色,笑眯眯地说道。
艾尔文不置可否得地应着,显得谨小慎微得很。
年轻人见艾尔文越发的戒备,聊兴也就淡了。不过两人还是就艺术的话题讨论了一会,关于诗歌、话剧这些两人还是不少观点是一致的。
等艾尔文从那阁楼上下来的时候,大伙已经大快朵颐完了,在那美滋滋地享受着甜品呢。好在这位念裛楼的东家确实大方,这么多人胡吃海喝一番,还能剩下不少主菜来。其实真的在那风卷残云般进食地也只有图朗、雨浩和艾尔文的几名贴身侍卫。菲洛狄兄弟家境殷实,外加有奥妮安等美人在场,自然格外注意修养。兀华公爵自从见了那位罩袍老人,就老实了很多,整顿饭都没怎么说过话了。
艾尔文已经是饿过头了,草草对付两口就领着诸人出楼去了。他心想着就当饱餐了一顿这风克兰的风景了,主要是他心疑那年轻人的身份,故而不敢在此地多待。
出楼之后,艾尔文便与那兀华公爵道别了,公爵也是笑着回了一声来日再会。艾尔文心下清楚,既然这位公爵是那梵蒂文洛斯公国的代表人物,那日后在那“皇帝会议”上想必会再遇上。
而后他们这一行人便去寻落脚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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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艾尔文他们走了之后没多久,那本是阳光灿烂令人舒心的天气,忽逢大变,乌云骤至,先是绵绵细雨,不出一会雨水就瓢泼直下了。
本来撑着身子在那俯瞰着风克兰的年轻人,似是还没回过神来,就发觉眼前已是一副风雨飘摇之象了。而那佝偻老人,这时走上阁楼来,给这年轻人围上貂毛披风,低声提醒了一句:“小心,别受寒了。”
“刚刚那个艾尔文,你怎么看?”年轻人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诗,可能是好诗。人,却不是什么好人。”老人回道。
年轻人一听,眼睛一亮,大笑出来。
而就在这时,楼外又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要进来躲雨歇脚。
为首的是一位赤发女子,明眸善睐,姿容倾世。
站在阁楼上年轻人止不住得往下头多张望了两眼,笑叹着:“今儿是怎么了,绝色佳人们怎么随处都能见着了?啊?哈哈哈。。。”
“方才那艾尔文身旁的雪发女子,你看着了吧?再看看楼下这位赤发姑娘,这两位,姿色上好像都不输亨利家那姑娘噢。。。”
老人似乎对于这样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并未答话。
不出一会,楼下便把一篇诗文送了上来。年轻人望了一眼,再度拍案叫绝。
那卷上写着:
《雨城》
暮雨潇潇江上城,未见柳色映街灯。
晚来一壶暖春寒,北上万里无故人。
“这姑娘名字倒也是极好听的,岚姻岚姻。。。”年轻人嘴里反复念叨着。
“怎么就知道写这诗的岚姻姑娘就是那红发女子呢?老朽看那一群人中,还有一位姑娘来着。”
“不用想,定然是她。你说的那位,一身的剑气,铁定写不出这诗来。”年轻人笑着说道。
老人听到这个回答,那兜帽之下,竟也泛起一丝笑意。
而后年轻人便与佝偻老人一道下楼来,此时念裛楼内只剩赤发姑娘这一伙客人了。那一大帮吵杂的汉子们都在楼外的廊下候着,老实得很。而一楼的大厅里,仅有两位女子。
年轻人见那赤发姑娘孤身站在那首《馥宁河畔咏春》底下,模样凄然,颇为不解。他心想着即便艾尔文这诗写得再好,也不至于要哭出来罢?
“看来你说的没错,来这风克兰一趟,定然能见着他。”一身青岚便甲的女子大喇喇地坐在卡座上,瞧着那赤发女子调侃道。
佝偻老者从那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目光就一直滞留在这一身剑气的女子身上,如今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不禁蹙起眉来。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赤发女子像是什么都没听着一般,眼前迷蒙,可那氤氲之间,“艾尔文·斐烈”的落款却是无比的清晰。
纵横万里,矢志不渝。
她终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