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扶孙玉英下车,走至湖边,见湖水清澈见底,沿岸垂柳倒挂,阳光倾洒,倒影湖面波光粼粼。湖上有几叶蓬舟徜徉而行,莺语燕歌之声随处可闻,果真一派精致美不胜收。
湖心处有座绿柳茵茵之小岛,远而观之,岛上立有三座石亭,岛四周围有石栏,栏上挂红底白字横幅,上书:鸳鸯惊蛰诗词汇。可见岛上人头攒动,皆是华服霓裳之青年男女。
岸边有泊船处,慕北陵挑了艘中型蓬舟,待几人上船,船家撑杆,轻舟滑动,许许向湖心小道驶去。
蓬舟不大,内里却座椅板凳一应俱全,前后挂有珠帘,刚好容下他们六人,见桌上摆有酒壶,慕北陵执起轻摇,壶中轻响,知其中还有酒水,他撩起珠帘,挂于竹蓬两边的小钩上,执壶问那船家道:船家,你这酒可是饮得?”
船家年逾五十,着麻衣,批蓑衣,头戴竹笠,回头笑曰:这酒就是老儿给客官们饮用的,不是什么好酒,但也喝的。”
慕北陵笑道:“是酒便行,喝不喝的无需看品质,只看心境,此景之下纵然糟粕之酿,也味同佳肴。”说着翻起扣在桌上的酒杯,替姑苏坤他们也斟上几杯。
船家道:“看公子不像是尚城人氏,应该是第一次来鸳鸯湖吧。”
慕北陵浅抿口酒,入口辛辣,确实算不得何等美酒,他说道:“这也能看出来,船家好眼力啊。”接着道:“我们是扶苏来的,听闻今日这里有吟诗作对之美事,特来看看。”
船家道:“公子算是来对地方了,老儿我在这鸳鸯湖上撑船也有三十年了,每年就这一天人气最旺,城里的公子小姐们今天都会过来,可热闹的很啊。”
慕北陵道:“可否与我们说说这鸳鸯惊蛰诗词汇啊。”
船家道:“当年先王下令开胡引水,建了这湖,就是在惊蛰日与众位娘娘同游此湖,那个时候老儿的船还搭过几位公主呢,那日先王兴致正浓时,飞来了几对鸳鸯,后来就赐名鸳鸯湖。再往后啊,这个地方就被看成时结姻缘的好地方,每年惊蛰日那些公子小姐都会过来,希望能盼到各自的因缘。”
慕北陵道:“原来鸳鸯湖是这么得来的啊。”于此时口中忽然回起酒香,顺着丹田直冲喉咙,香气淳郁,他不由赞道:“船家,你这酒有点意思啊,喝下去这么久香气才回过来。”
船家一边撑杆一边说道:“这酒啊,叫红豆酒,老早就有了,岸上那些酒家都有得卖。”
慕北陵暗道:“红豆谓之相思,相思故有愁断肠一解,思罢又满腹怀念,倒是与这酒味一致,饮之辛辣,犹如断肠之苦,久而回香,却有思之欢愉之情。甚妙,甚妙。”
约有两炷香的功夫,船至湖心小岛,几人依次下船,慕北陵付了船钱,又与那船家闲聊两句,这才登岛赏景。
离得近观这小岛美景确比离得远时来的赏心悦目,只见岛周围垂柳抚水,岛中却种满依依桃树,正值桃花开时,一眼望去粉色尽收眼底,辅以绿草鲜花,三座古亭屹立三方,美不胜收。
沿着碎石小路,一行人漫步岛间,看来往青年靓女三五成群相依成坐,诗声歌声萦绕耳旁,仿佛置身世外桃源,有种只缘生在此山中之感。
步至一古亭前,只见亭子周围围满人,一白衣飘飘公子立于亭子中央,手持折扇,腰配玉带,黑发高束,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之状,不少女子执手痴醉看他,满眼崇拜。
慕北陵拉着孙玉英的手走至人群后方,听旁边女子说道:“谭公子留下的鸳鸯歌赋已经有三年没人填词了,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能填的出来,唉,可惜我是没那命了,只盼能与他月下对坐相望便好。”
另一女子啐道:“发了春的小野猫,也不嫌臊得慌,小心被你爹听到啊,打你屁股。”
孙玉英掩嘴轻笑,那二女见状连忙收声,此时慕北陵也来了兴致,想去看看二人所说的鸳鸯歌赋到底是什么,怎奈前面被各色女子堵得水泄不通,想进一步都难。
便在此时,忽闻亭中有琴声传起,乃起歌前音,音起之时,众女不约而同的噤声,深情凝望那白衣男子,痴醉入迷。
随即便听一男子柔声和琴而出,其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接着歌声起,词曰:鸳鸯湖上鸳鸯游,霞山彩蝶伴双飞,伊人素酒月不再,只盼晓日常相随,磬兮,竹兮,琴兮,瑟兮,子衿我心,竹马相骑……”
曲扬,歌悠,扣人心扉,如泣如诉,道不尽的难觅红颜惆怅。
曲罢歌止,有女潸然落泪,执绢轻拭鼻尖,似是被那谭公子叹红颜难寻之情所感动。
孙玉英也听的痴醉,只道:“此人才华卓著,男女之情竟能歌出如此动人之景,天下女子无不为之倾倒。”
慕北陵捏捏鼻尖,心中忽生涩意,俯首至孙玉英耳垂旁,轻言说道:“此歌对之不难,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曾听过一歌,其声如珠,其琴如丝,歌好人美,倒是什么谭公子好上万倍。”脑中闪过扶苏令尹府中,清池丽人之影。
孙玉英白他一眼,娇斥道:“大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你搞没了,你要真有那本事,就去后面的对出来啊。”
慕北陵笑道:“我又不是女子,真要对出来,那谭公子岂不要嫁给我了?咱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没啥龙阳癖好。”
孙玉英啐他一声,俏脸微红,说道:“什么龙阳癖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慕北陵再笑,停顿片刻,忽闻身旁有女子啜泣声传来,循声望去,见一紫衣女子泪眼婆娑,看那谭公子的眼神中充满爱意。他心生怜意,暗道:“也不知这家伙惹哭过多少女子,再这样下去岂非要祸害更多的人,就让老子破了你这上面鸳鸯歌赋,省的尽做些让人伤心的事。”
念及于此,他拉着孙玉英走到一旁青石台边,向她讨了根手绢,拿起石台上的毡笔,静思片刻,执笔写道:梧桐树上梧桐叶,栖木飞凤曲颈哊,公卿撩拨杜康存,惟愿伴君当歌饮,思兮,怜兮,望兮,念兮,青青佳人,绕床弄梅。
一气呵成,不洒半墨,孙玉英默念词句,美目连闪,到的最后,眉下竟生几分迷醉。那谭公子以男儿口描绘出无处寻红颜之惆怅,慕北陵却巧妙的以女儿口描绘出思念儿郎之哀怨,两者相形见益,不失为一绝妙歌对。
慕北陵哈出口气,叠好手绢,起身时见孙玉英还陷迷醉,凑近其脸,轻吐口气,问道:“怎样?咱也算有才吧。”
孙玉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回神时见慕北陵脸颊就在眼前半寸,心中顿时犹如小鹿乱撞,口吐兰芷,贝齿轻咬下唇将其推开,不觉脸颊已烫的绯红。
慕北陵挠头傻笑,随后悄悄走到那哭泣女子身旁,手指一松,手绢飘然落下。
他抬手点了点女子手臂,那女子转头过来,他道:“姑娘,你的手绢掉了。”
女子一愣,随后道声“谢谢”,俯身下去捡起手绢,还未开口询问,猛见手绢上几行细字,细看分许面色陡然大喜,转头再想寻慕北陵的踪迹,哪知早已消失不见。
女子此刻哪里还顾得许多,再读几次后,便收好手绢,穿过人群,执笔在那鸳鸯歌赋后添上几句。字落之时,人群中爆出阵阵惊艳呼声,那谭公子也看得惊奇,遂而琴声再起,他清歌和琴,一首完整的鸳鸯歌赋由此诞生。
此刻,慕北陵正拉着孙玉英的手漫步岛上,听着石亭中传出的歌声,嘴角露出释然笑意,他紧了紧握孙玉英的手,打雀道:“看见没,咱这才叫成人之美,又一队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孙玉英莞尔笑道:“就你能。”说话时脸上满是温柔之色,愿沉浸在爱河中的小女人如出一撤。
再行片刻,忽见前方又一石亭内有争吵之声传出,快步过去,看清那人面容时,慕北陵目色陡沉,赫然便是魏府的公子,魏易之子魏贤,不知何故他竟强拽着一女子手腕,女子脸上挂着泪痕,周围还有几位公子正与他据理力争,不过兴许是碍于他的身份,皆不敢近前。
慕北陵心想:“真是到哪都能碰到你。”遂沉声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走近人前,只听一男子叫道:“魏少莫不是欺人太甚,对歌方能执美人手是鸳鸯湖上的规矩,魏少这么做,是不是太不把先王放在眼里了。”
另一男子也道:“唐公子说的是,沁儿姑娘留下歌对,魏公子没对上来也就罢了,何故大庭广众下强抢,传出去恐怕会堕了魏少名声。”
魏贤却似充耳不闻一般,英俊脸庞露出狰狞厉色,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明明对出来了,怎么就不能得她的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