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打白冽予和东方煜离开岭南至今,也有一个半月了。时节由初夏推移至夏末,天边的太阳依然炽人,可隐约的几许秋意,却已悄悄袭上了林间。

听着微风拂过枝叶间所带起的阵阵沙沙声,凌冱羽背靠枝干侧坐在离地足有三、四丈高的树上,仰头凝视着叶隙间隐约可见的蔚蓝天空。

这些日子来,他往白桦的次数比平时多了不少,就是想探探京城方面的消息。可惜京城与岭南相隔甚远,就算有了什么进展,也得费上好一段时间才能传至岭南……想到友人如今说不定仍身陷牢狱之中,可上回离别前自个儿却因气着他胡来而连半点好脸色都没,凌冱羽心下便不禁有些懊悔了起来。

虽知以师兄之能,事情必能顺利化险为夷,但这样苦苦等着的滋味,却毕竟还是太过煎熬了些……

便在此际,熟悉的呼唤自树下传来。凌冱羽微楞低首,入眼的是杨少祺温文儒雅一如既往的身影。知道要对方爬上树来跟自己谈话有些强人所难,凌冱羽遂一个轻身自树上跃下:「怎么了,杨大哥?特地到行云寨来……」

「有些事想和三当家私下谈谈……方便同我边走边说么?」

瞧杨少祺神色有些严肃,凌冱羽心下微凛,当即一个颔首,示意他一同往林中行去。

一直以来,作为诸寨联盟中与行云寨关系最为亲近的一员,白杨寨向来有几分代行云寨监视旗下诸寨的意味在。故眼下杨少祺会主动前来见自己还要求借一步说话,自然让凌冱羽有了些不大好的联想。

「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么?」

仅以二字代称的,是旗下十七寨中始终存有异心的七个山寨。行云寨辖下诸寨大致可分成两类,一类是像白杨寨那样,从主事者到成员都是迫于生计或受奸人陷害才不得不落草的,在行事上面较有分寸,就算劫财也取之有度,不会贸然干下那种劫了整队货物又将人全部灭口的恶行;另一类则是与当初那个黑虎寨类似,主事者本身就是绿林大盗或在其他地区犯有不小案子的恶徒,为了逃避官府缉拿而落草岭南,旗下也物以类聚地纠集了一帮凶恶之徒。这类山寨通常一出手就是灭口绝户的大案,也是让岭南地区长年来「凶名在外」的罪魁祸首。行云寨立基扬名并开始「统一」大业后,前一类的山寨多在一番沟通后便顺利归入旗下,后一类则是抵抗最激烈的。一直到行云寨结合本身的过人实力和凌冱羽的侦查以迅雷之势灭掉数个山寨后,余下的七个山寨惊觉大势不妙,这才屈意降服。

只是他们降服归降服,暗底里却仍然有些小动作,像是表面上同意「寨旗」通行,私底下却仍出手劫掠之类的。若非鹰堂追踪、调查的手段日益成熟,让他们犯了规矩也无从抵赖,岭南的情况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泰。只是这两年来凌冱羽一直关注在车马行的发展及与海青商肆的合作上,多少有些疏忽了这些潜在的威胁,是以脱口便是这么一问。

而回应的,是杨少祺略带苦笑的一个颔首:「不错……在三当家的带领下,靠着车马行的收入,这两年来,岭南诸寨倚赖劫掠及寨旗营生的部份渐少,生活却反而比以往更来得好,算是成功为日后的收山洗白打下了良好的根基。可『他们』却非如此──以他们寨中成员的品行,能通过车马行第一关拣选的便已是极少,更何况真正参与到赚钱的行当中?眼见车马行和与海青商肆之间的合作带来如此惊人的收益,他们自然十分眼红……据眼线所报,他们正暗暗图谋联合起来取行云寨而代之,以此接手行云寨手下的行当。」

听罢杨少祺所述,即便以凌冱羽的性子也不禁动了真怒,右手紧握成拳重重垂了下一旁的树干……稍显惊人的力道让天际登时散落了片片绿叶,还是他察觉不好一个拂袖,才让杨少祺免去了粘上一身树叶的命运。

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凌冱羽一个望后靠上了先前遭他摧残的树木,容颜微仰、一声轻叹。

「且不说他们是否有能力取行云寨而代之……难道他们真以为这车马行和商队是那么容易经营的吗?要真到了他们手上,我看用不了两个月,他们便因觊觎眼前的货物而自毁长城,让两年来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基业就此付诸流水……」

「他们若聪明到看得出这点,又岂会让野心膨胀至此?这世上多得是眼高手低、自视过高的人。他们看着这行当赚钱,就自以为只要将产业夺到自己手中,钱就会转而源源不绝地流到口袋里,却忘了有些事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是啊……他们只看到车马行和商队刻下的收入,却忽略我们究竟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建立起这一切。虽知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可一想到多年来的心血在他们眼里是如此轻贱,我便有些……」

回想起当初费尽心思图谋出路,以及向霍景求教学习从而得着启发的种种,凌冱羽便是一阵感慨,「而且近年来山寨的实力与以往相比只有更强,他们难道当真全无所觉么?或者是过于利欲熏心,所以连可能的困难都忽略了?」

「多半是后者吧……作奸犯科也是需要用脑袋的。他们要是晓得这点,又岂会成天估摸着要重操旧业?」

杨少祺叙述的音调一派云淡风轻,言词却颇为毒辣,让听着的凌冱羽不由得为之失笑……只是那「作奸犯科也是需要用脑袋的」一句,却让他忆起了月余前同师兄的一番谈话。一想到那仍潜伏于暗中的势力,本就有些闷的心绪更是瞬间为之一沉。

可师兄的叮嘱,却也随之浮上了心头。

知道自己现下最重要的是先顾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凌冱羽拉回原有些偏了的思绪,容色一正,问:「他们打算行动了?」

「是的。他们知道近期又有批商队要出发,入秋又是车马行较为繁忙的季节,所以想趁行云寨人手不足时发动攻势。」

「……这也好。若非怕乱了人心,早在十八寨联盟成立之初我便将这些恶徒一举灭掉了。眼下他们自个儿把下手的理由送上门来倒还省了我的麻烦。横竖这些毒瘤都是要除的,不如便趁此机一举除去,也好免去日后另立基业时可能带来的麻烦。」

凌冱羽本就对那些个穷凶恶极的货色极其厌恶,初始的愤怒平息后,他反倒因得了个正大光明除去对方的机会而高兴了起来:「不知杨大哥对他们的计画可有更深的了解么?」

杨少祺在这方面向来和他「志趣相投」,微微一笑道:「杨某既说了愿为三当家的军师,自然有些出谋划策的自信。这次的事我已有了些腹案,现下便为三当家一一道来,再看三当家届时如何取决了!」

「如此,就麻烦先生了!」

因他那「军师」二字而学着戏文拱手回应了句,眉宇间已再见不得分毫愁色。杨少祺亦配合着一个回礼,而后方将自己的计画一一道予了对方……

* * *

虽说那七寨就算联合了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连彼此间能否配合良好都很难说,可为了能尽量降低山寨的损失,杨少祺还是和凌冱羽连着商讨了好几回后才正式订下了应对的计画。

七寨要想攻打行云寨,就必然得先由各自所据的山寨启程、经过一番跋涉后方能到达集结。而杨少祺所提出的计画,就是先以假消息让七寨以为行云寨已人手大减,实则是将本因出「任务」的人马藏兵于四近。如此,当七寨集结于前开始攻打时,他们便可由后包抄围歼。至于寨内人手不足的问题?白炽予的机关可不是设计来放着好看的。一旦启动,面对训练有素的官军多半都有把握守上好一阵,更何况是那些个乌合之众组成的疲惫之师?

无论如何,计画既已订下,他们所要做的,也就只有积蓄实力静待时机了。同陆涛及田义禀报过此事后,凌冱羽反倒闲了下,索性跑了趟好些日子没去的漳州城,一方面探探白炽予的消息,一方面见见同样睽违多时的霍景。

──而这一次,凌冱羽终于如愿收到了友人平安无事的消息。

听到白炽予总算「沉冤得雪」获得了释放,青年松了口气地一声长吁,胸中悬着已久的大石亦终得放了下……「那么先前那个流影谷给的查案难题呢?也顺利解决了吗?」

「嗯。中间虽经过不少波折,可二爷他们还是顺利让真凶认罪并供出了一切。而且这次流影谷出了几个昏招,让于大人寻得了机会见缝插针、多少减低了皇上对流影谷的信任……对一直担心流影谷擅用官府之力对付山庄的我们来说,倒也是一项意外的收获了。」

谢季允笑着同他说明道,「这趟流影谷主动出手却败兴而归,实在让人颇为痛快。」

凌冱羽对流影谷一向没什么好感,虽没什么幸灾乐祸的意味,却也相当为擎云山庄的收获高兴……只是思及事情已了结近一个月,自己却仍没听到白炽予回到江南的消息,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对了,谢大哥,炽还没回江南么?事情也结束好一阵子了,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三庄主刻下想必还在京城吧?他和于大人阔别八年才见,先前又给查案之事所扰,现下终于得闲,自然得抓紧机会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了。」

「原来如此……」

「至于二爷和东方楼主,他们因有些担心流影谷的动向,所以在离开京城后又另寻管道暗中回去,打算等宫廷夜宴后再走。」

有些陌生的词汇让凌冱羽微微怔了下,而旋即恍然:「谢大哥是指以前霍大哥也曾出席过的那种?」

「不错……你应该也听他提过了吧?再过不久便是今上五十寿诞,过九逢十的大寿,身为北地第一富商的霍景应该也在受邀之列才对。」

谢季允因清楚凌冱羽和霍景的交情而理所当然地这么道了句,怎料最后一句方完,便见着眼前青年露出了一脸错愕……心下几分讶异因而升起,他同样有些错愕,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最近我都在忙着计画该如何处理那七寨,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找霍大哥了……本想说问完炽的消息后就去一趟,难道霍大哥已经离开了?」

没想到自己忙完一阵后面对的竟是如此情况,一想到可能又有好长一段时日无法见着对方,凌冱羽询问着的音调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急切。

但见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可还没等凌冱羽松口气,谢季允便已有些凝重地道:「虽然还没,但也应该是这一两天的事……现在离圣上诞辰只剩下半个月,就算马上出发都嫌赶了,哪还可能继续拖下去?本来我还在疑惑他为何迟迟不动身,看来现下终于有答案了。」

所谓的答案,自然便是为了在出发前同凌冱羽见上一面了……明白这点,青年胸口微紧,连忙同谢季允一声告退、匆匆离开了白桦。

凌冱羽向来不常在城内施展轻功,但此刻渴望及时见着对方的心情却让他无了顾忌其他的余裕,真气全力运起便朝霍景的住处直奔而去。

循着熟悉的巷道一路疾行,不消片刻,那扇破落的朱漆大门已然映入眼帘。可还没待青年上前,大门却已先一步由内而启,那个他光见着背影就能清楚辨认出的不凡身影,亦随之出现在眼前。

或许是听见了他的足音,凌冱羽才刚缓下脚步,便已见着方踏过门槛的霍景抬眸朝自己望来。那神情间的冷峻依旧,眸间却闪过了一丝过于难解的色彩,像是因青年的出现而高兴、却旋又袭上了某种深沉的哀色。

可凌冱羽还没来得及捕捉到这一切,便先一步给他手中带着的行囊攫获了全副注意──看来他匆匆赶来是正确的决定。要是偷懒没用轻功,只怕他就真要与霍景就此错过了──松了口气地问:「崔大哥,你要出发回京城了?」

可霍景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过于幽沉的眼眸深深凝视着眼前清俊的面容,足过了好半晌,才答非所问地道了句:「送我一阵。」

这才察觉到对方有些反常,凌冱羽一个颔首应过,回望着对方的明眸却已染上了几分忧色……瞧着如此,霍景微微一叹,竟难得地没有分毫压抑掩饰,而是任由面上流露出带着几分疼惜的柔和,抬掌轻轻拂开了青年额前的浏海。

或许是给他如此难得的温柔蛊惑了住,也或许是感觉到了他此刻内心潜藏着的某种阴郁,凌冱羽连一句都没有多问,仅是轻轻应了声后便随着他穿过市街、径直出了漳州城。

今年的秋似乎来得特别早,虽不至于像北地那样遍地落叶枫红,可那种绿叶丛中隐带黄的萧瑟凄清,却还是多少能有所感觉的……望着前方不论行止都大异于平时的身影,那仿若与秋意相呼应的沉郁让凌冱羽胸口不由得微微一紧,而在单纯的担忧之外、名为心疼的情绪,亦渐渐于胸口蔓延了开。

但他仍旧没有出声。

他只是静静地跟在霍景身后,直到两人出了城郊的范围、离开官道进了一旁的树林后,他才略微加快了脚步走近对方身边一声轻唤:

音声虽轻,担忧之情却无分毫保留……如此一唤让原先径自前行着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那始终伴随身侧的青年。

就好像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压抑般,本就深沉的眸子,此刻盈满着的情绪更是浓烈到让人几欲窒息……青年吐息因而微乱,可一双明眸却仍不闪不避地直直回望,像是想照亮些什么、又像想驱散些什么……尽管未曾明言,可那种渴望为对方分担痛苦的心意,却仍全无保留地传递了出。

感觉到这点,纵然眸间过于复杂沉重的色彩依旧,面色却已是一柔……霍景将行囊背到了肩上,而后一个上前、顺着先前为他拨开浏海的动作轻轻抚上了那张染着忧色的清俊面容。

凌冱羽没有闪避。

他只是因这个有些陌生的动作而困惑地回望着对方,而在片刻思量后、一个抬手轻轻覆上了那正停留于颊侧的温暖指掌──不带任何抗拒力道的。

可如此举动换来的,却是霍景唇边微微勾起的苦笑……轻抚着青年面庞的掌缓缓滑落至下颚,却在短暂的犹疑后就此移开,转而反手握上了那始终轻覆着的掌。

「还记得……我上回要你答应的事吗?」

回想起赠扇当日对方曾有过的要求,凌冱羽点头应了过,神情间的担忧不解却只有更甚。他微微张唇想问些什么,却终还是再度抿了上,静静等待对方给予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

只听霍景道:「过些日子便是圣上五十大寿,而我作为海青商肆之主,宫廷夜宴是无论如何都得出席的。」

因对方明显不寻常的态度而联想到了什么,凌冱羽终于按捺不住地急急问出了声,「之后……你还会再到岭南来么,霍大哥?」

先前听谢季允提及霍景必须出席夜宴之时,他还以为对方顶多也就是像以往那样暂时回去一段时间而已……可看着眼前俊容那完全不同于平时的表现,却让他意识到了事情或许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单纯。

虽早在霍景直言自己不可能永远留下的那一刻便已有了别离的准备,可实际面对可能的情况时,充塞着胸口的不舍却仍教凌冱羽一阵心酸……眼见霍景久久未置一词,此刻的他更是连责怪对方未守约定事先给自己一点离别的准备都无法,而在沉默半晌后、一个向前紧紧抱住了对方。

似乎没料到凌冱羽竟会就这么抱上来,霍景足足楞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抬臂回抱住了青年。曾两度入怀的身子此刻正以着过往从未有过的亲近与己紧紧相贴,让他难以自制地收紧了双臂,直到真正将青年紧紧地扣入了怀中。

「我会回来的……只是无法确定归期。」

将头轻抵在他肩上,霍景低声道,「如果有了你那位远亲哥哥的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顾好自己的安全,明白么?」

「这话是我应该说的吧……」

因对方的叮嘱而低声咕哝了句,为那过紧的力道箍住的身子却没有分毫挣脱的打算。凌冱羽柔顺地将头靠在他胸前,往日曾感受过的安心之外,某种莫可言喻的感觉,亦随之涌上了心头。

──纵然明知对方只是个徒有内劲的武功低手,可这一刻,紧紧包覆着周身的温暖却让他有了种将一切都交给对方亦无妨的可靠感……放空心思让自己沉浸在这样陌生却又让人迷醉的感受中,直到原先紧拥的自己的力道渐松,他才醒觉般同样松开了双臂,略微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但见霍景又自深深凝视了他好半晌后,一个探手将腰间系着白玉解下,也不等他反应便自拉过他的手、将玉佩塞入了他掌中。

「这是扇子的回礼。」

霍景淡淡道,却又像带着某种深意地,「不要嫌太贵重……我已给出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打算。」

「……我明白了。」

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坚持,凌冱羽遂也不再多言,珍而重之地将那块一瞧便知价值不斐的白玉收入了怀中……明明没有多少重量,可蕴含了对方心意的物事,却让他感觉胸口一阵沉甸甸地。那些个过于难明的情绪再次占据心头,让他心酸之余,竟也隐隐起了几分落泪的冲动。

感觉到鼻头的酸涩已越来越难控制,凌冱羽不由得一声低叹:

「霍大哥,我若真哭出来,你可别笑我。」

回应的音调无比笃定,指尖却已是一个轻抬温柔地拭去了青年眼角已然渗出的泪珠。

「能在启程前等到你……我很高兴。」

他低声道,语气却因头一次这样明白而直接地说出心中的想法而显得有些僵硬。

但凌冱羽不但没因此破啼为笑,反倒让眼角的泪掉得越发凶猛起来……霍景似乎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一时竟有些慌了手脚,连忙双手并用轻捧起那张容颜为他拭去颊上的泪痕,唇畔苦笑微扬: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慌乱至此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也是头一遭……哭成这样啊……」

因对方所言而有些不甘示弱地反击道,音声却难掩哽咽。凌冱羽有些苦恼地想从怀中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巾,却怎么也没能摸着。倒是霍景弄懂了他的意图,同样给泪水打湿的掌由自个儿衣袋取出条手巾递给了青年。

凌冱羽接了过,可拭着泪水的动作却足过了好一阵子才得以停止……感觉到霍景落于自个儿身上的担忧目光,他略微迟疑半晌,终还是再一次上前拥住了对方。

「抱歉,霍大哥……明明该笑着送你离开的,却反倒让你如此担心。」

顿了顿,「谢谢你……让我能够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

如此一句,让听着的霍景微微一震,本欲回拥的双臂亦随之僵了住……过于复杂的情愫自青年所未能瞧见的深眸闪过,足过了好一阵,他才像是有所决意般阖上了眼眸,再次回拥住了青年。

终于脱口的,是让听着的人有些困惑的一句道歉。凌冱羽因而楞了下,才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呢,对方却已松开双臂,道出了他最不想面对的话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在此别过吧!」

纵然心中仍有千百般不愿,可凌冱羽能回答的,却终究只有这么一应。泪虽已停,可因离别而起的浓浓愁绪,却怎么也无法自面上抹去。

瞧着如此,霍景似乎有些不舍,却终还是强忍着背好行囊一个拱手:

「霍大哥,保重。」

「……你也是。」

恢复了平时的音调淡淡一句回过后,霍景不再多留,就此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官道的方向行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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