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来的是福安商业协会顺风货运张主事夫人,及长庆酒楼何主事夫人,这两位夫人长相相似,都有张爱笑的脸,尤其是笑起来,嘴角都有一个梨涡,小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们两看。
张主事夫人笑如桃花:“夫人可是觉得我与何主事夫人长得像?”
小小点头。“你们不会是姐妹吧?”
“不,我们成亲之后互不相识,成亲后相继迁到京里来,却老遇到有人认错人。”何主事夫人身子微倾,“后来商业协会的余大主事请满月酒,才晓得竟然有人跟我长得这么像。”
张主事夫人坐在一旁,频频点头应和道:“我娘来京里探我,见到她,直说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以为自己有个闺女儿流落在外呢”
“我娘也这么说,我娘跟她娘说,说不得还真什么地方弄错了,她一直怀疑自己怎么生下个猢狲来。”
“我娘就说啦那肯定没错,咱家这个也是个猢狲”
众人一阵笑,小小笑得眼弯弯,章嬷嬷一旁看了,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和安梅轻声道:“我去盯着厨房,你们小心侍候。”
安梅及安兰两点头应诺,张主事夫人又说些笑话,大家又是一阵笑,说笑一番后,何主事夫人朝张主事夫人使了个眼色,张主事夫人微点螓首回应。
小小看在眼里,心想,来了
张主事夫人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侄子,“说起我这侄儿,我这当姑姑的不敢说他能干,但他实在是个老实人,在我家老爷身边当差几年了,余大主事也觉得他好,可就没地方让他挪挪窝。”张主事夫人眼眸低垂,双手交握,“他祖母就挂着他,深怕他没出息。”
“老人家都是这样的。”何主事夫人劝慰她。“以往咱们有什么烦忧,只能姐妹们互相倾吐,现在可好了,咱们有什么难的,上头也有人顶着了。”
小小但笑不语低头喝茶。
张主事夫人有些急,嘴角翕翕想再说什么,何主事夫人却朝她摆摆手,安梅站在小小身边,两位主事夫人的小动作尽入眼中,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张主事夫人见小小不开口,只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脸色微凝,她朝何主事夫人看去,何主事夫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便有些不悦了。
张主事夫人蓦然想到何主事夫人的儿子年方七岁,外传何主事有意让儿子去考科举,可是就算本朝不禁商人子弟考科举,但考科举岂是容易的事更不用说,何少爷生性顽劣,已不知气走几位夫子。
宝亲王是皇亲,老宝亲王又是武将,文武不相属统,但若藉宝亲王之势,请得好先生,或是附读在文官大儒家的学堂……
她寻思了一番,正想要如何开这个口时,章嬷嬷领着小丫鬟回来了。
章嬷嬷身后的小丫鬟们端着炕桌,上头一看就知是给夫人补身用的汤水。扑鼻而来的麻油香,令人食指大动,小小却皱了眉头。
“嬷嬷,有客人在呢”
“这是齐夫人交代的,得趁热喝。”为了小小好,章嬷嬷可强硬了,对她讨饶的可怜模样视若无睹,径自指挥着小丫鬟换炕桌。“用了这鸡汤,得好好歇着。”
“这才什么时辰,就叫我歇着?”小小抗议道,章嬷嬷不为所动,亲自将鸡汤端到小小手中,看着她喝完拭了嘴,这才满意的笑道:“这才对嘛生完孩子得要静养的,尤其您又是早产,这身子不好好养着,怎么再帮小少爷添个弟弟、妹妹?”
这几句话明的是在说小小,实际上在批谁?屋里所有人都明白。何主事夫人讪笑着,张主事夫人脸色难看,半晌回不出半句话来,于是两人草草告辞离去。
送走了客人,小小打了个呵欠,拉着安梅的手道:“去看亮亮在做什么,要是醒着就把他抱过来。”
安梅去了暖阁,见小少爷正醒着,便带着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小小已经散了发,慬着中衣坐在床上,章嬷嬷正叨念着:“您啊明知她们要让您操烦,还理她们,直接就端茶送客了。”
“嗯,幸好嬷嬷赶得巧。”小小软糯的道,声音已经有些含混,安兰正蹲在脚踏板边为小小脱鞋,听得她声音不对,抬起头看了一眼。
章嬷嬷朝她眨了眨眼,安兰便忍着疑惑,侍候着小小睡下,奶娘把亮亮抱过来,小小让她把儿子放在她枕边,然后含着笑闭上眼,立即沉沉睡去。
章嬷嬷让安梅和奶娘在耳房里侍候,自己带着安兰走出来。
“怎么还放安眠宁神的药?”一出耳房,安兰便问道。
“齐夫人说这两天夫人没睡好,所以下了安眠的药,让她好好休息。”
安兰皱着眉想了下,“夫人睡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夜里都下大雨打雷的关系?”
“不知道。”章嬷嬷摇摇头。“那个药下得不重,一会儿午膳,还是得把夫人唤起来。”
“怎么不午后再用药呢?那样夫人午歇可以睡得长些?”
章嬷嬷笑道:“这怎么成,午休睡得长,夜里不成眠,岂不弄巧成拙了?”
“啊这倒也是。”安兰笑了下,复又想起方才告辞的两位主事夫人来。“……嬷嬷,您没让夫人给她们个准信儿,就这样让她们走了,不会有什么闲话吧?”
章嬷嬷走进小议事厅,厅里侍候的小丫鬟立刻跑去沏茶,章嬷嬷与安兰两人在小书室里坐下后,章嬷嬷才道:“大家都知道夫人早产要养身,这关系到的可是会首的子嗣问题,她们一个两个的来叨扰,名为关心,实为骚扰,一个个都是为了自己私心来的,那个是真的关心夫人身子的?”
“凤阁的主事嬷嬷天天来,倒是提点了夫人不少事儿。”
“嗯,人家那才是真的关心夫人,今儿来的两位,一个为侄儿求差事,另一个是为了儿子读书的事。”
小丫鬟沏了茶,端着茶盘一一呈上,章嬷嬷见她手脚利落稳重,便称赞了她几句,喜得小丫鬟脸上乐得开了花,告退时,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安兰讶异的问:“嬷嬷怎么知道她们所为何来?”
方才章嬷嬷明明不在屋里,怎么晓得张主事夫人为侄儿求差事,“何主事夫人是为何少爷读书的事来的?”
何主事夫人可是连开口都没有呢
“这个,是凤阁的主事嬷嬷今儿早上跟我说的。”章嬷嬷喝了口茶道:“今儿我若不给她们一点难看,过几日,夫人就要出月子了,到时来山庄拜访夫人的只会多不会少。会首在,她们就敢这么为难夫人,满月宴后,会首和龙总管他们都要南下宁州,去帮小王爷迎亲,到时,她们岂不更张狂了?”
“嬷嬷,您觉不觉得,这些天来,来的这些主事夫人们,一个个越来越敢要求请托?”
章嬷嬷苦笑。“你现在才看出来?”
安兰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道:“嗯。一开始来的几位,就是请夫人出月子后,一定要出席他们孩子的婚宴,接下来的就是请夫人说项,帮忙安插她们的亲戚差事,昨儿来的许总管夫人最是过份,竟是为她女儿来求夫人,允她入府侍候会首。”
“夫人让我请凤阁主事嬷嬷查了,你道她们如何怎么会如此大胆,原来洗三礼后没两天,就传出夫人送了六皇子府一份大礼。”
安兰愣了下。“夫人根本没让人送礼啊?送什么礼啊?”
章嬷嬷嘴角一撇道:“你记得洗三礼午后,郎大爷让人送了什么来?”
“满满当当的古玩珍宝,啊那只大白狗。”
“正是。”
洗三礼才过几日,就因为六皇子开口要,夫人就将人家送的礼转赠了在旁人眼里兴许没什么,顶多就是觉得这位公主不懂礼,但看在这些主事夫人眼里,可就成了软弱可欺。
安兰怯怯的问道:“章嬷嬷,应该没有人知道郎家庄与夫人的关系吧?”
章嬷嬷脸色一沉。
※
五月二十五日吉时,朱平珏启程前往宁州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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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胡同宝亲王府府门前,燃起了长串的鞭炮,霹雳啪啦响彻云霄,烟雾迷漫彩纸飞扬,领队的护卫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十几辆结实朴素的马车尾随在后,朱平珏一身簇新宝蓝地直裰,头戴七梁冠,脚踏八宝奔兔双喜临门云纹锦靴,只见他动作爽利上了马,飒飒英姿迷倒了围观人群里的小媳妇大姑娘们。
锣鼓喧天中,宝亲王妃忍不住泪眼婆娑看着儿子远去的马上英姿,老亲王妃叹口气,将自己的罗帕递给她。“好啦这是喜事啊哭什么?”
“媳妇是高兴。等了那么久,总算,总算等到了他成亲。”宝亲王妃接过罗帕在眼下按压了下,哽咽低声道。
“家里还有得忙,你别喜坏了,知道吗?”老亲王妃担忧的叮嘱着,宝亲王妃原本身子骨如何,没有常住一块儿,她并不知道,但重伤后,看着儿媳从鬼门关被拉回来,老亲王妃是心有余悸,因此深怕媳妇身子熬不住,常常要她有空闲就多歇着。
“媳妇儿省得。”宝亲王妃破涕而笑,婆婆的关心让她心窝觉得暖暖的。
老亲王妃挽着她的手,婆媳两慢慢往回走,老宝亲王则与龙老总管去了外书房。
“你放心,这回让他们把你媳妇给接过来,接下来就等着喝从文和从武的喜酒了”老宝亲王安慰着龙老总管,龙大总管随朱平珏去了宁州,府里的事情就交由了龙老总管来发落,不过老人家忙得很快乐,因为从文老是推说,小王爷都尚未娶妻,他不好先娶,其实老人家心里明白,孙子当年被那个未婚妻伤得太深,所以推脱着不肯成亲,便拿小王爷当挡箭牌,从武也有样学样,推到从文未娶,他不好越过长兄。
哼哼,这回儿子亲自把媳妇接到京里来,有媳妇儿在,还怕那两个兔崽子不乖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