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还有这样的一批首饰在,顾昭欢不由动容:“如今这些首饰在何处?可方便给我看看么?”
章玥应声,说话间已开了橱门,搬了一个略大的木箱子过来,从腰间的一串钥匙中取了一把开了锁,又晃了晃钥匙串笑道:“这店堂的钥匙改日也配一把给小姐,不,给欢儿。”
顾昭欢对她笑了一笑,伸手拨开那木箱子的盖子,里面确是那些图纸上的首饰,每样打了三四只,共有二十来枝簪子,十数对耳环,八九个戒指,箱子内还有个小匣子,并未上锁,揭开一瞧,确是几个羊脂玉的镯子。
盒子被打开,那些旧时光扑面而来,章玥自是感慨万状,顾昭欢则是赞美与惊叹。
顾昭欢想起之前在店堂一角看见的那些镯子中并没一个及得上这几只的,便随口问了一句:“这镯子是?”
早已料到她有此一问似的,章玥取出了一只镯子套到顾昭欢的左手上,语声慈爱:“这是当年皇上赐给蘅小姐的,蘅小姐又赏了我,如今正好给你,你看这手腕子瘦得,都快滑脱戴不住了。”
顾昭欢听说这也是娘亲遗物,遂将手举到眼前仔细瞧那镯子,爱惜地抚了又抚,终究除了下来放到匣子里:“那是娘亲给玥姨的,欢儿岂能夺爱呢?如今只是想求玥姨一件事。”
章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仍旧将镯子给她套上:“这箱中的首饰都是你的,镯子也给你,我收了多年,今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一会儿还要带你看看这店中四处。”
顾昭欢这才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不再坚持,恭敬道:“那就有劳玥姨带我转转了,但这镯子还是玥姨收好了,首饰我也只各拿一件,想起娘亲时看看解忧就好,其余的就放在玥姨这里罢,东西随人久了,也是有灵性的。”
见她说得有理,章玥也就点头应允了,便要先带她去看看八珍阁中的店堂及工匠师傅们工作的地方。
提起这个来,顾昭欢含笑道:“店堂暂不必看了,我上回来已是看个明白仔细了。”
章玥却不知道有这么一茬,奇道:“原来欢儿已来过?我竟没认出。”
顾昭欢努力回想上次的所见所闻,简要说说自己的评价:“你在后堂自然不知,何况我只是来随便看看的,其实我觉得店中的首饰都很好,也很符合时下人的风尚,只是……”
章玥听这小丫头还有自己的见解,很觉惊奇,便笑问道:“只是什么?欢儿不妨说来。”
“只是有些款式陈旧了些,恐怕不太受少年人欢迎,不过与之相应的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能会很喜欢。”顾昭欢言辞委婉,但想来以章玥之精明应能听懂。
可巧章玥最近也在琢磨这个事情,奇怪店里顾客为何是贵妇人居多,少有姑娘爱在这里订做首饰,听顾昭欢一说才明白过来,便接口道:“欢儿的意思是,要推陈出新?”
“正是!因为咱们的主顾多是贵女贵妇之类,式样可以多做些,类似香草美人,或者诗词为主题这些都可以一试,要紧的是寻一个品味不俗的画师过来,请他替我们设计些素雅大方的,原料呢,也都用好的,金银玉器不拘,反正她们也舍得花银子。”
“至于手里余财不多的小户人家女子,咱们也可用同样的设计,而以铜锡器取代金银,以美石取代玉,也能做得好看,成本却降低了……另外,上回我见店里多做的是女式首饰,男用的发簪之类却很少,不妨也多做一些来,客人们挑选的余地也更大些。”
章玥细细听她说完,笑逐颜开道:“蘅小姐的才气,一丝不落地全传给欢儿了,这么大点的人,竟懂得这么多。我听着也觉得好,都依你的办便是。”
香草美人,其实方才顾昭欢也就是顺口打个比方,也许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娘亲吧。
楚蘅,封号蕙兰,谓之如兰草,才情卓绝又雪肤花貌,想必是个清冷高傲的女子,顾昭欢想起父亲素日的模样,实在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甘心给他做妾,难道最初,他们当真有过情爱纠葛?顾昭欢肯定了这个想法,记事之初,他们三个人在一处,其实也有过美好时光。
思绪渐渐飘远,前堂里客人的声音将顾昭欢拉回了现实,她敛去忧思之色,拉住章玥的手道:“制作首饰的作坊在哪处?”
章玥笑道:“才说了带你过去,一时竟忘了,就在后面的几间房子里,不远。”便拽了顾昭欢一道去瞧瞧师傅们日常如何做活。
虽是炎炎暑热的天气,师傅们仍干劲不减,都坚持在自己的座位上忙活,一部分人专注于盘丝,掐丝,堆累金银丝来制作簪环,另一间屋子里,师傅们则是细心地拿解玉砂打磨着璞玉,因形制作镶嵌的玉石或坠子。
对于眼前所见,顾昭欢很是满意:“这很好,换了旁人,未必能做到像玥姨这样好,娘亲若知道,也是欣慰的。”
闻说蕙兰公主,章玥就有些难过,又听顾昭欢赞自己,面上便染上几分红晕:“欢儿过誉了,我资质本是了了,因此平日才格外用心,一直都住在后堂,每日也好打理内外事务。”
顾昭欢抬眸注视着她说话,才发现一件事情,章玥是如同自己一样梳辫,而非挽成发髻,这就意味着她到如今仍未嫁人,虽不知是何缘故,可以肯定的是,她必然在这爿店上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却只是为了一个早已过世的旧主人,心下不觉为之一痛,既是她心神所系,自己又怎忍心打扰?
“玥姨做得很好,日后这个铺子还有劳您多照料。”顾昭欢毫不吝惜自己的钦佩与赞美。
“欢儿不来亲自接管么?”章玥不解道。
顾昭欢拍了拍她的手:“玥姨对娘亲一片赤诚之心,这八珍阁在你我手里都一样,况我以后还得上学,放着你来管,反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