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顾昭欢实在瘦得可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腕:“近来厨房里做的东西也算可以了,三小姐吃了怎么一点也不长肉,还是那么瘦,可见那些东西油水虽足,竟不能补养身体。”
顾昭欢不惯别人触碰,觉得有些酥酥麻麻,便移开了手笑道:“你几时见我吃得少了?或者是之前伤了脾胃的缘故罢,吃下去却克化不动,因此才瘦,这也非人力可强。”
明月面带忧色:“那该着人开些方子吃了调理调理才是,三小姐还在长身体,不能总这般。”
顾昭欢按了按她的肩膀:“我的明月姐姐,你看,一屋子的人就你最操心,放心罢,依你的话,过几日闲下来了,就请个高明的大夫瞧瞧,也不枉你这片心。”
“闲下来?三小姐最近很忙吗?也是,读书太辛苦了。”明月不解这话意思,好奇问了一句。
因为院子里人杂,明月要做的事情又多,顾昭欢还未将接管铺子的事情告诉她,此时便笑着默认了。
去了一趟八珍阁后,顾昭欢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原只是想简单地接管铺子,打理生意以积蓄力量而已,但意料之外地遇见了章玥,从她口中了解了母亲生前的一些事情,便不禁想知道更多,打算先将铺子的事情放一放,去留下的那处宅院看一看。
第二日下午,马车出了国公府后,顾昭欢便将心事告与顾昭益知晓:“大哥,今日我想先不去铺子里了。”
“怎么了?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顾昭益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脸色。
顾昭欢摇摇头:“不是,我想去城北的碧落山看看。”
“为何突然想去碧落山?”
“也许是大哥先前那曲《山居吟》惹来的罢,我没事儿就惦着去山水之间徜徉徜徉。”
顾昭益斜望她一眼:“这当口你可不会想着游山玩水,老实说,你去碧落山做什么?”
诚然他是精明如斯的,顾昭欢也未真心要哄他,佯作被拆穿:“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哥,说老实话,我是想去看看娘亲留下的一处宅院?”
顾昭益讶然地挑眉:“姨娘有宅院在碧落山?”
顾昭欢便取出了那张地契,递给顾昭益:“嗯,有这么一张地契,我之前未曾见过,前日与玥姨一叙,倒生出几分想来看看它的心思。”
顾昭益一愣,忽然提高了嗓音道:“停车!”
原来两人聊了半天,却未通知墨雨,因此这车还是向着霓裳阁方向走呢,顾昭欢想起这茬来,与顾昭益不免相视一笑。
墨雨在外头撩开帘子探过脑袋:“大少爷有什么吩咐的?”
顾昭益也不啰嗦:“转弯,去城北!”
帘子倏地被放下,墨雨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也不早说。”
这话被车里的两人听了个正着,顾昭欢便向大哥努努嘴,顾昭益笑道:“也不叫你白忙活,今儿累你这么一遭,晚上回去赏两吊钱。”
墨雨作为一个小厮,月钱不多,平日又爱玩爱吃,因此手里常常短银子,听到少爷的话登时喜得眉开眼笑,便向那马一甩鞭子,向城北而去。
只可怜那马,因为墨雨高兴,就无端挨了一鞭子,一吃痛,飞也似的撒开蹄子向城北奔去。
碧落山名虽为山,其实是个稍微高一点的小土丘,因为本地处于平原地带,勉强称之为山了,胜在景致幽美宜人。
蕙兰公主所留下的这处宅院如今是由一户人家打理,定期会去打扫一下,除去蛛网尘灰,因此墨雨先驾着马车去了那户农家。
说明来意后,那对朴实的农人夫妇便将钥匙给了顾昭欢,由于此处离宅院不远,顾昭益觉得顾昭欢也许更情愿一个人去看生母的宅院,便很体贴地让墨雨送她过去,自己则待在农家等她。
顾昭欢也晓得他的用意,心下感激,由着那位伯伯引路,到了宅院门口,打开院门后,农人便回去了,墨雨则站在院门口等她。
原来这里是当年岐王府的一处别苑,每年夏季,岐王一家便会在此消夏,但说是全家人,其实往往只有楚蘅一个人,因为岐王妃病逝得早,岐王又领戍边大将军之职,常年镇守边疆,偶尔才回来与家人团聚。
镇日陪伴楚蘅的只有些亲近的婢女,而且也只是陪着,说不上什么话,故而她便养成了个冷清的性子,以至于有后来那段故事。
当然,顾昭欢无从晓得这些,但眼前所见,依然令她心折。
推开院门,信步走入,宅院里原来已长满青草,略显荒凉,但别具一种寂寥的美,几株银杏树瘦瘦地立着,又有两株芙蓉花,只是如今还未到花期,只有绿叶,偶尔风吹过发出萧萧声响。青砖为墙,已有几处坍圮,正厅的窗下栽了几杆翠竹,纤纤弱弱一如其主人。
顾昭欢站在院子里打量四周片刻,正厅的门上虽挂着锁,却没有锁上,大概是因为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推门而入,只见屋里头的家具一应是竹子做的,在这炎炎夏日里很是清凉,正如农夫所言,的确是常常来打扫的,地面墙角都很干净,四壁上挂着的画轴也未落灰。
顾昭欢拣了一张椅子坐下,闭上眼睛遥想娘亲当年,在此居住时,应是无忧无虑罢。
几簟生凉,不知不觉顾昭欢便睡着了,梦中见到一位瘦弱的少女,临窗在银杏叶上题诗,然后放到溪水中飘向远方,虽看不清面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醒来时,顾昭欢不由念叨出了这句话,那梦中少女所题之诗。她一时尚未从梦中回过神来,便怔怔地盯了翠竹半刻,然后才笑自己痴傻,入了魔障,竟疑那梦中少女是娘亲。
那银杏叶不过长宽不过寸余,怎堪题诗?无意见了芙蓉,倒想起几日前读的两句诗来,真是近日事多,人也疯魔了。
不过这两句诗,却正是衬蕙兰公主,美而薄命,但这一切真的只是要怨她自己么?顾昭欢长叹一声,时也命也,说来寻常,却字字辛酸,古往今来许多女子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掌控,就连顾昭欢也一样,若不是上天见怜,有了这么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也就是那些薄命女子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