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多亏了几天前那场雨,顺着车辙印子,墨雨将马车驾回了城里,又向人打听方向,换了一条路回府。
回到国公府后时候已不早,顾昭欢再三嘱咐墨雨要去清洗伤口,拿药包扎,才理了理头发衣服,去了李氏的屋子请安,李氏问了她两句读书的事情,见她似乎累得不轻,可怜见的,便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事实上,今日顾昭欢确然也受惊不小,当时不觉,后来才发现自己衣衫已被冷汗浸湿,想起先前遭遇,才觉得有些后怕。
前前后后她活了也有三十多年了,各色人等也都见过,但这些人无论是好是坏,大多是斯斯文文的,今日那虬髯汉子却是个蛮不讲理的泼皮,若不是墨雨机敏,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好好地回来。
说到墨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自己的吩咐去清理伤口,而且既然是伤在额上,顾昭益难免要瞧见,不晓得他会怎样处理此事,或者,他忙得也顾不上管这事吧。
地契上写的是楚家人,那个地头蛇若执意不肯认账,顾昭欢还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因为她目前还不想惹事,倘若闹大了让顾府里老夫人方氏等知道,必然又是不小的一场风波。
这事,委实是棘手得很。
顾昭欢回到香橼院的时候,春荷正在院子里的井边洗果子,一见小姐回来,便递了一个水灵灵的黄杏给她,顾昭欢冲她笑了笑,蹲下身来就着那洗果子的盆往脸上撩了些水。
春荷哎呀一声,急忙把水盆挪开:“三小姐,这水里有桃子上的绒毛呢,如何洗得?您先坐着,我弄一盆干净的水来,不然一会儿脸上发痒。”
顾昭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顺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坐在刚刚春荷的小杌子上等她弄水过来。
少顷,春荷取了顾昭欢平时洗脸的木盆过来,打了井水上来给她通通脸,之后再把先前那杏子给她,顾昭欢便坐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啃着杏子。
大哥今日会回来么?会来找自己么?顾昭欢此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这样依赖于顾昭益。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人送食盒过来了,清爽适口的四样小菜,顾昭欢就着吃了大半碗粥,饭后便出了院门信步而走消食,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绕来绕去经过了三次东厢房,都是紧闭着门,不由地觉得有些失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自己也不清楚。
天色已黑透,顾昭欢不便在外面逗留,遂回了香橼院,由明月等伺候着沐浴了,倦极而眠。
由于体力消耗很大,这一夜睡得香甜,第二日一早,顾昭欢神清气爽地醒来,用完早膳后,听清风说大少爷已经回来了,今天下午依旧由他送三小姐去念书。
顾昭欢闻说后唇边不禁泛起笑容,大哥既然回来了,便有个人可以和自己商议事情了,不至于像昨日一般落荒而逃。
下午上了车以后,顾昭欢便忍不住将昨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顾昭益,神情还有几分委委屈屈的。
顾昭益耐心听她说完,安慰道:“这世上豺狼虎豹的也太多,如今还只是管中一窥,既然你没受伤,那便好说,今日咱们看看能不能妥善解决此事。”
不知怎的,顾昭欢觉得大哥的态度好像比之前冷淡了些,大概是几日不见,就难免生疏了一点吧,思及此处便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大哥也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他要怎么解决此事呢?顾昭欢手支在膝上,托腮望着顾昭益:“大哥你不怕他们么?”
顾昭益怔了一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笑道:“就是几个无赖,你别怕。”
到了聚海楼门口,顾昭欢还踌躇了一下要不要进去,顾昭益却大步走向店中,见她未跟上,便回头看了她一眼,顾昭欢遂和墨雨一道走进了酒楼里。
奇怪的是,今儿这楼里不仅没什么客人,连伙计也不在,三人坐下以后并无人来招待,顾昭益不慌不忙等着,顾昭欢却坐不住观察着楼里的动静。
冷不防她看到了二楼楼梯拐角伸出了一个脑袋,被唬了一跳,那个脑袋却又缩回了。
顾昭欢又惊又疑,便打算告诉顾昭益,忽然,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奔到了桌边,磕头如捣蒜。
她正诧异这人何故如此,待那人抬起头来时,顾昭欢更是瞠目结舌,一旁的墨雨也是惊得下巴快要脱臼。
这人竟是乔四!昨日那个飞扬跋扈的泼皮破落户!
只见乔四对着顾昭欢跪下,态度早已没有了昨日的嚣张:“姑奶奶且饶了我这一遭罢,是小人脂油蒙了心,才霸占了姑奶奶的酒楼,如今知错了,情愿双手奉还,另给银子赔不是,求姑奶奶饶小人这一条贱命……”
顾昭欢心道,我又不是你,动不动要人的命。昨儿还趾高气昂来着,今儿又在这儿装孙子,所谓前倨后恭,不过如此了。
不过这乔四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呢?顾昭欢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是大哥!一定是大哥暗地里处理了此事,她便带着一丝钦佩与疑问瞧向顾昭益,正与他的视线相碰。
顾昭益只含笑看着她,不做任何解释,但事实如何,已经十分了然了,顾昭欢低声道:“谢谢大哥。”低头逼视着乔四:“你如今承认这聚海楼是我的了?”
乔四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都是小姐您的,小的这就卷铺盖走人,再不敢在此处待着。”
这样欺软怕硬的人,活该被整治,顾昭欢嗤笑一声,冷声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乔四如逢大赦一般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叫了伙计离开,原来他们早已将包袱收拾好,不敢再多留一刻。
直待他走后,顾昭欢才笑问顾昭益:“大哥你是怎么办到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顾昭益站起身来,俯视着她,语带笑意。
顾昭欢也站了起来,随他一起往外走,笑道:“你是恶人么?怎么看也不像。”
顾昭益悦然一笑:“那可说不准。先回府,这楼就先锁起来罢,改日重新装潢一下,被这伙人占了那么久,也该修缮修缮,有个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