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听了老夫人的吩咐,打发两个小丫头将屏风抬进了老夫人的卧室。
顾昭欢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经意一转头见顾昭益向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笑,便也报以浅浅一笑,然后落座。
顾家自己人的贺礼大都陆陆续续送上了,只有顾昭蕴因为年纪小,自是不必送什么礼物,老夫人平日疼他的紧,今儿他一来便让秦氏抱了坐到自己身边来,逗着他玩,又赏了他几个金锞子,抓果子与他吃。
这样一来,心里不快活的不止顾昭婉一个,连方氏也是一样,瞧不得二房如此受宠。月余前,管家的大权已是移交了秦氏,方氏多日来怏怏不乐,眼下见到这一幕就更是不自在了。
这些人各怀心事,但李氏作为今日的寿星,见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只觉得十分知足。
寿宴是定在晚上,如今在座的都是顾府的女眷与少爷们,两位老爷还未回来,因此大家说笑取乐一会儿便用了午膳,长寿面配上些小菜。
下午,便如之前所说的一般,请了一班小戏子在搭建好的戏台上唱曲,大伙儿都在吟风楼上喝酒闲话听戏,女眷和男子们分了两处坐,后来顾府本家的一些子弟们也携了礼物来为李氏贺寿,之后便与顾昭益顾昭彦等人坐在一处。
初时,台上演的是热热闹闹的武戏,众人皆是一片叫好,顾昭欢不喜太过喧闹,在座的姊妹们除了顾昭静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她便有些没精打采的,又觉困意袭来,便向李氏请示说暂时回去休息。
李氏因屏风的缘故,对顾昭欢大为改观,便爽快答应了,又嘱咐她务必好生歇息。
顾昭欢下了楼,心想反正离寿宴开始的时辰还早,便打算先回香橼院歇息片刻,穿花拂柳走至叹香桥,忽然听到有男子说笑声,登时如遭雷击,竟动弹不得。
那是楚行庆的声音,低沉醇厚,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楚行庆与顾昭彦谈笑着往这边过来,说些京城里近来的事情,顾昭欢不想与之见面,一闪身躲到了附近一块假山石的后面。
狭路相逢,香橼院是不方便回了,顾昭欢只好放弃了休息的打算,先去西苑那边转转,看看有无花朵可供今晚寿宴时使用。
她原指望在寿宴上以花道与茶道取胜,但这些天赤日炎炎,许多花都蔫蔫的,不堪为用,若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就只能放弃了,故而此时便打算去西苑碰碰运气。
西苑里的荷花正当盛时,香远益清,又有白兰花与玉簪花、合欢等,因此一进园,便有花香扑面而来,却都是极浅淡的香气,并不浓烈,沁人心脾。
太阳太烈,顾昭欢便拿纨扇遮住眼睛上方,慢悠悠绕着荷塘走了一圈,最后在合欢花树下坐下,仰头看去,满树的合欢茸茸的一片煞是可爱。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这句话忽然浮上顾昭欢的心头,此刻其他花朵大多被晒蔫了用不得,这两样倒是不错,园子里也都是有的,若能在寿宴上献给老夫人,再好不过。
于是顾昭欢便扶着树干起来,想要摘一些合欢下来包在手绢中带回去,好在树不是很高,稍低一点的树枝她也勉强够得着,不一会儿就铺满了大半手绢。
有一处的合欢一簇簇地开得尤其好,顾昭欢踮起脚尖,伸手去摘,但她如今身量未足,怎么也够不着,这时身后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摘下了那朵花。
顾昭欢讶异地转身,呼吸一滞,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赫然是楚行庆,顾昭欢措手不及,刚摘的花也落在了地上。
“是楚某唐突了,还请顾三姑娘勿怪。”楚行庆淡淡一笑,蹲下身子替她捡拾那些散落的合欢花。
顾昭欢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向他福了一福:“见过世子。”
楚行庆摆手道:“顾三姑娘不必多礼,你捡这些合欢花做什么?制作香囊么?”
顾昭欢不好劳烦他替自己做事,便也蹲下去拿手绢包起那些合欢,轻声道:“原来未曾想到的,世子一提醒,才想起确实可以做香囊,或者枕头,于安神助眠是极好的。”
合欢如雾,此时顾昭欢亦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了,前世与楚行庆相遇是在几时?她记不真切了,但应是一个美丽宁静的春日,在顾家的一场小宴上,楚行庆应邀而来,弹奏了一曲《长相思》。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好的少年,琴音泠泠间已将芳心暗许,后来的十几年间,一颗心也是全然寄托在他身上,直到最后知道真相。
如今想来,楚行庆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看上顾昭婉的罢,果然是一对璧人,使得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徒然成了惨淡的陪衬。
而楚行庆为了顾昭婉,也曾对自己虚与委蛇,可叹自己当时并不知晓,一厢情愿地以为是郎情妾意,但最后,琴瑟在御的佳话是别人的,留给她顾昭欢的只有三尺白绫。
惆怅旧欢如梦,昔年今日,总不过一场狭路相逢,不同的是,当年的顾昭欢是年少天真,怦然心动,如今的心却已是伤痕遍布,彻骨恨意难以磨灭。
顾昭欢收起手绢塞入袖中,对楚行庆一礼:“多谢世子帮忙。”
楚行庆立起身,摇了摇手中折扇:“不必客气,三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顾昭欢正犹豫是否回答,忽触及佩戴的荷包,便想起那日落水的事情,于是取出了那枚玉佩递给楚行庆:“这玉佩还是还给世子罢。救命之恩尚未答谢,怎敢再收世子的东西?”
楚行庆望着玉佩愣怔了一下,并未伸手去接:“举手之劳而已,楚某既是在场,便无见死不救之礼,三姑娘不必挂怀。”
顾昭欢低头抿了抿唇:“但玉佩是世子的,私相授受于理不合。”
的确,今生今世,纵有余情未了,却也不敢再有任何瓜葛,不如避开。
楚行庆含笑看她,笑容中却有几分玩味之意:“于理不合?三姑娘当真这样想?你可知道这玉佩是怎么给你的?”
顾昭欢愣了愣,迟疑道:“那日醒来,便发现在袖中,一边的花吟姐姐告诉我,那是世子的玉佩。”
楚行庆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玉佩?”
顾昭欢摇摇头,说起来她倒真是不明白楚行庆此举的用意。
楚行庆凝视于她:“那日三姑娘落水后昏迷不醒,楚某便一直送你到老夫人房中,其间,三姑娘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昭欢一眼:“是楚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