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庆话音未落,顾昭欢的脸腾地红了,那日落水后她便什么也记不清了,没想到,自己竟会在睡梦中喊他的名字,还让他听到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羞赧有之,悲叹有之,恐惧有之。
所羞者,作为大家小姐,在大庭广众下唤出一个几乎是陌生的男子的名字,于情于理都不和,毕竟她爱楚行庆已是前生之事,这一辈子,他们仅仅是见过几面而已,并不熟悉,当时楚行庆听了那几声呼唤,又该如何想呢?
所悲者,原来自己在内心深处仍然是爱着楚行庆的,纵然他对自己没有情意,又一再欺骗,可她在无意识中唤的仍然是他的名字,恨是刻骨,爱亦刻骨,思及此处,又觉可笑。
所惧者,一路上她唤着楚行庆的名字,不知有无他人听见,若别人借此来攻击她的名誉,她无可辩驳,只怕在国公府内再难以立足。
顾昭欢低下头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楚行庆却像看穿她心思一般,温声道:“三姑娘别担心,那些话并无别人听见,楚某也是仔细听才辨清楚的。”
顾昭欢心跳微乱,轻吸了一口气权作安慰自己,欲寻个理由告辞,挪了挪位置。
楚行庆却挡住她的去路,眼瞳深不可测,笑容依旧是温文尔雅的:“那三姑娘可否告知,为何念的是楚某的名字?”
这要换了是旁人,绝不会问姑娘这种问题,但楚行庆毕竟不是旁人,看似温文,却往往不按常理行事。
顾昭欢整理了一下思路,不慌不忙道:“大概是昏迷之前晓得是世子救了我,心中对救命恩人格外感激,直到如今,昭欢仍然感怀于心,期盼有一日能报答世子呢。”
“是么?”楚行庆打量她神色,似是要看清她是否说谎一般,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声:“三姑娘既有这样的心思,那楚某恭敬不如从命了,便等着三姑娘的报答。”
顾昭欢被这一笑乱了心神,念起几分往昔之情,强作镇定道:“救命之恩,昭欢必定要报答的,不过这玉佩,仍是不能收的,请世子收回。”
“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之理,左右无人瞧见,收下又何妨,况且天下相似之物本来也多,三姑娘的东西,和楚某的相像也属寻常。”楚行庆态度坚定。
孽缘错爱,何必再有一物作为惦念?顾昭欢此时只想把玉佩还他,好抽身离开,谁料楚行庆却执意不肯收回,正推让间,一个温润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世子与三妹妹怎么在此处说话?”
顾昭欢下意识将玉佩掩在袖中,回身一礼道:“大哥。”
顾昭益对顾昭欢点了点头,眼光有意无意掠过她的袖子,轻笑一声,又向楚行庆一拱手:“小妹顽劣,不知可是得罪世子了,因而在此间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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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虽言顾昭欢顽劣,却挡在她面前,隔开了楚行庆,顾昭欢心领神会,不由感激在心。
楚行庆还礼道:“顾世兄,不敢,楚某与三姑娘并未争执,只是看此处合欢花开得有趣,故而谈论了几句。”方才谈话,他也不知顾昭益听进了几句,只想寻个由头遮掩过去。
顾昭益闻言仰头看看满树合欢:“世子好兴致,只是此间炎热,不如与顾某同往吟风楼听戏,那里又有去岁采下的冰块,置于屋内聊以解暑,世子觉得如何?”
楚行庆不好驳他面子,敲了敲折扇道:“也好,方才二少爷也邀楚某同去,只是途经此地闻到荷香才过来一赏,不想,就碰到三姑娘了。”又问顾昭欢道:“三姑娘可愿与我们同去?”
顾昭益不动声色地错步挡住:“三妹妹身子弱,最惧暑热,况与外人同行,终是不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补养精神的好。”微微侧过脸道:“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顾昭欢晓得他是为自己解围,于是配合地揉揉额角:“是,昭欢还真觉得有些困了,请大哥与世子先过去罢,昭欢先回去了。”
楚行庆虽不想就这样放顾昭欢走,但顾昭益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虽未明说“外人”是谁,但显然指的是自己。
在他看来,这位大少爷人虽温和,气度却不是像是个好惹的,没必要为了个小姑娘硬碰硬,只好作罢,退一步随他离开。
顾昭欢手中玉佩仍未还给楚行庆,但大哥不明内情,此刻不好和他说,也只能先收在袖中,拿起合欢花抬步回去。
看她不知何故局促模样,顾昭益有些心疼,叮嘱道:“你在这儿晒了好一会儿,回去让明月弄些绿豆汤给你喝,不然中暑可就不好了。”
顾昭欢嗯了一声,嘴角便噙了一丝微笑,对他二人福了福身,离开了。
楚行庆看着她离去的纤细背影,笑道:“大少爷对三姑娘真是上心。”
顾昭益道:“身为长子,若不能对弟妹多加照拂,便是失却本分了。世子请吧。”
楚行庆便摇着扇子与他一道回吟风楼去了。
香橼院这边,顾昭欢回来后才想起还有萱草花未折,因担心楚行庆仍在西苑内,便打发清风去折了几枝过来,以便奉茶时装饰之用。
之后,顾昭欢又将许久前习过的分茶手艺温习了一遍,拿些次等的茶叶练手,至于好的,则是寿宴上要奉给老夫人的。
做完这一切,已是傍晚,寿宴即将开始,顾昭欢吃了些点心,将那些要用到的器具收拾好,让明月春荷拿着,随自己一道过去。
晚宴请的人不多,顾家在座的除了国公府这一支,就是本家几个有功名在身又与两位老爷颇有交情的人来了,再有就是几个与顾家私交不错的世家子弟,比如楚行庆。
按规矩女眷是不与男客同桌而坐的,但由于此间并无外人,大老爷顾业又是个诗酒风流的人物,便不大讲究这些俗礼,于是除却待嫁的顾昭静外,顾昭婉顾昭欢也都在座,方氏与秦氏也都到了。
шшш. ttκд n. co 宴席设在临水的鹤望轩,各人俱按身份地位及长幼顺序入了席,说说笑笑,欢聚一堂。
今年不是老夫人的整生日,因而顾府并未大操大办地铺张,但宴席上的食物准备得还是极丰盛的,山肴海味,各色珍馐一应俱全,且不是府中厨子做的,而是特地请了京城有名的会仙楼的大师傅过来做的,另又摆了些琼膏酥酪与狮仙糖人等物,还有时鲜果品俱盛在水晶盘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