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欢闻言心神稍定,略略平稳了呼吸,忽然想起今晚在溪边顾昭婉所说的话,脑子里灵光一现,心下就有了计较,披衣起身道:“明月姐姐,你平日捣衣用的木棒在哪里?”
明月正要安慰她,却见她神色忽的平静下来,便好奇道:“三小姐要那木棒做什么?”
顾昭欢道:“捉鬼。”
清风这时也不哆嗦了,讶然道:“三小姐的意思,莫非那外头的东西,是个人?”
顾昭欢冷笑一声:“是个披着人皮的鬼。”裹好衣服,望着她二人道:“咱们把木棒拿来,悄悄地过去,别惊动他,到了那处便一齐围住他,不管他是谁,拿木棒重重敲下去。”
她镇定从容,明月与清风也如吃了一剂定心丸,便按她吩咐拿了平日洗衣用的木棒悄悄打开了房门,往呜咽声传来那处蹑手蹑脚过去。
秋叶斋没有院墙,因此一出房门,便闻得哭声更大了,若不是猜中是有人故意装扮,顾昭欢还真不敢过去。
三人所穿的都是软底的绣鞋,走路悄没声的,渐渐就逼近了树丛,那装神弄鬼之人似是并未觉察,依旧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嚎着。
到了跟前,顾昭欢一个手势,明月与清风抡起木棒朝那人当头挥下,便听得那人一声哀鸣,明月与清风毫不手软,又是几棍子下去,那人连声叫唤“饶命”。
顾昭欢厉声道:“滚出来!”
那人畏畏缩缩不敢动,明月与清风便合力拎着那人衣服将他从树丛中提了出来,丢到秋叶斋门前,举灯一瞧,却是顾昭彦的小厮禄儿。
顾昭欢此时倒有些诧异,她原以为来人是顾昭婉的身边人,结果却是顾昭彦的人,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就是不提装神弄鬼这一茬,男仆私闯小姐居处罪责也是不小,顾昭彦作为主子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禄儿奉主人之命到秋叶斋装鬼吓唬顾昭欢,说是在这儿守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去就能领着一吊钱,他便老老实实在这里鬼哭狼嚎,没想到这位小姐胆大得很,竟将自己当场抓获了。
他敢装鬼,胆儿却小,此时蹲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由于几人动静颇大,旁边屋里养病的春荷与夏莲也醒了,起身提着灯过来瞧,一见地上蹲着个人,也唬了一跳,向顾昭欢道:“三小姐,这人是谁?”
因为顾府里有个规矩,小厮们一过了十五岁便不许在内宅走动,故而春荷等人都不认识禄儿,连顾昭欢也是见顾昭彦曾经带着他去过老夫人那儿才知道的。
顾昭欢拿捣衣棒指着禄儿道:“你自己说说,谁派你来的?”
禄儿经方才一顿棍棒,脸也肿了,胳膊也青了,两腿抖得筛糠一般,哀求道:“是二少爷……不,二少爷没让小的过来,是小的自己鬼迷心窍蹲在这里吓唬众位姑娘的,求三小姐饶过小的这一遭。”
他这模样委实猥琐得很,清风笑道:“这样胆小,还跑来装鬼吓人。”
顾昭欢也气得笑了:“你说没人指使,是你自己做主跑过来吓我们的?”
禄儿连连点头,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顾昭欢双眉一轩,抱臂道:“那你倒说说,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半夜吓人?或者是,我们香橼院有哪位姑娘得罪你了么?”
禄儿呆住,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扯不出来。
顾昭欢又好气又好笑,顾昭彦自己是个酒囊饭袋,底下的人也是如此不济,便让清风进屋找了根结实的绳子过来,几人合力将禄儿捆了,绑在廊下的柱子上。
顾昭欢这儿人多,禄儿做了亏心事又不敢叫唤,只能任由她们捆了,再三问话答不出半句来。
顾昭欢看着众人将绳子缠紧,微微躬身瞧着禄儿:“你如今既说不出缘故来,仔细想一夜,明日到老夫人面前说罢。”
第二日清早,顾昭欢与明月清风等人带着禄儿去了老夫人的安乐院。
老夫人用罢早膳正喝着茶消食呢,忽见顾昭欢一行人带着个小厮过来,险些呛着:“欢丫头,这是谁啊?”
侍立一旁的花吟忙轻轻拍着老夫人的背给她顺气,老夫人仔细一瞧:“这不是昭彦跟前的那个谁么?”
顾昭欢将昨夜情形如实禀报:“祖母记得不差,这的确是二哥跟前的禄儿,昨夜里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躲在秋叶斋的树丛里扮鬼哭吓人,孙女和屋里的姐姐们唬得半夜都不敢睡觉,后来疑心是有人作怪,才壮着胆子出了门,在草丛里逮到了他。”
老夫人初时听顾昭欢说还觉得甚是惊奇,到后来不由地大怒:“这还得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禄儿哆嗦道:“回老夫人的话,是小的自己与三小姐有过节,所以昨夜一时糊涂去了秋叶斋装神弄鬼。”
老夫人久历了世情,自然不会相信他这通鬼话,冷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三小姐不过是几日前才搬到了秋叶斋,你如何就知道得这样快?你说与她有过节,更是胡扯了,国公府十五岁上小厮不入内宅的规矩是摆在那里看的么?你且说说欢丫头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
禄儿没想到老夫人一把年纪竟精明如此,连连问得自己哑口无言,正要设法寻借口时,却听老夫人道:“叫昭彦过来!”她身边的丫头画蝶便应声出去了。
一会儿顾昭彦到了,见自己的小厮被捆着跪在屋中吃了一惊,慌得跪下道:“祖母英明,这奴才做了什么事都不与孙儿相干啊。”
老夫人见到他的纨绔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用急着把罪名往自己头上扣,我先问问你,这手下都是什么人?大半夜的去秋叶斋吓唬你三妹妹,不知安的什么心,万一给吓出病来你怎么交代?”
顾昭彦瞅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禄儿,心下一横:“人心隔肚皮,连孙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凭祖母处置好了。”
禄儿闻言大惊,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抓住顾昭彦的衣服,哭道:“大少爷,你不能过河拆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