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青楼青楼又见青楼 小侯爷你带我来这
耀日历,清晏十年,八月廿六。
艳阳高照,长安城,安国巷。
一位妇人行色慌张,急匆匆地敲响一座小宅的木门。
门开了,应门人是个老者,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
老人见妇人后,急急请入。
木门“吱呀”一声,尖叫着关上了。
听水,无忧庄。
江湖流传,那一夜之间骤然拔地而起的听水阁,坐靠太湖听江湖,翻手为云覆手雨。
而这响亮的名号,则仅仅靠两个人打响。
左幽右冥。
听水阁左使,隐日山庄当着武林泰斗、江湖豪杰的面,瞬间取下崆峒掌门项上人头的无情男人,能翻云覆雨。
听水阁右使,统领江湖第一大情报网,上至宫闱秘史,下至武林宵小兴亡都清明不过的温文男子,能听得江湖一切。
而此刻,那闭目无情的男人,正难得地执着萧,吹着古曲枉凝眉。
“公子?”阮玉听懂了曲意,不知道这运筹帷幄的左使为什么要皱着眉头。
袁应轩已经履行诺言,带佐幽和白皛去过皇宫内院的藏书阁,看过那宫廷秘史。而白皛也呕心沥血地默写了下来,剩下的,只等着让太湖主阁里那位参透。
“玉儿,”佐幽放下萧。“有客造访。”
“是。”阮玉下去,引了妇人上来。守在一旁。
“这位夫人,何事烦忧?”听得出,这女子步履轻浮,似是受了内伤。气息不稳,十分焦急。
仆人上了茶,女子懦懦开口,开口便是啜泣。
“公子……公子,要替我家做主啊。”女子哭得有气无力,加上内伤发作,没说几句就昏了过去。
不过,佐幽还是听明白了。
长安城东雷家,雷惊雷将军府上,一门一百一十二口,除了这出门还愿的新媳妇和丫头,全部被杀。而这女子也在傍晚归家时,被满园的惨相吓呆,遭了暗算。
但她和那丫头也算女中豪杰,惊魂未定之间,竟使了全身力气,逃了出来。
不敢回娘家,怕给娘家也引来灭门之祸,无奈只能求助这传说中无所不能的无忧庄。
“公子,这……”阮玉望向佐幽。
“终于,有转机了。”佐幽一直蹙着的眉,终于舒缓开来。
“?”阮玉不明白。
“看来弄亭说的没错,地图,应该在几个开国大将家里世世藏着。”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弄亭,雷门,神仙居,隐日山庄,皇宫。已经有五张有下落。
之前,佐幽就是在为这个发愁,不知道,方向如何,现在,雷氏一门惨遭灭门,一下子就解决了五张,真是不知是喜是忧。
“阮玉,今晚去雷门看看。”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雷将军一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屠杀,震惊朝野。
天子震怒,命神机小侯爷彻底调查,为期一个月。
“离兄,我苦啊。”于是有苦说不出的袁应轩第一时间找到了离佐幽。
“小侯爷。”佐幽还是毫无表情。
“唔……”小侯爷吃瘪。
“相信侯爷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雷家有地图,知道的人不多,皇帝之所以这样生气,一是因为天子脚下出现这样的惨案有辱天威。二是想借这件事,煞煞袁应轩的威风。所以,外人不好插手。
“离兄,听说,雷家的小寡妇,现在你这里?”这才是袁应轩此来的目的。
“确实。”离佐幽也不想隐瞒。
“可知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当然。侯爷有话可以问,雷夫人必定有问必答。”离佐幽淡淡的表明态度,人可以见,但是不能带走。
“离兄何苦如此?”
“受人之托。无忧庄,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想必侯爷是知道的。”当然知道。袁应轩把玩着剑穗。暗自盘算。
这样正好,有人托他办案,倒给自己省了麻烦。
“离兄行动多有不便,不如和袁某一起调查?”袁应轩所指的不便,并不是那从不睁开的双眸,而是皇家涉入此案,无关人等不能进入。
“好啊。”知道袁应轩的小算盘,但是这句多有不便却也是真的。所以,离佐幽算好了这一步,就等着袁应轩来自投罗网。
袁应轩又被算计了?当然也不可能,这小侯爷可也是天算神机,怎可能被同一个人算计两次?
佐幽若是破了案,功劳是他袁应轩的,若是破不了案,以佐幽的本领,也能对案子有个八九不离十的推测,到时自己再查也来得及。所以,横竖,他没有损失,还有的赚。
所以袁应轩也暗自一笑。
当日傍晚,佐幽就顺利地进入了雷家庄。
雷家庄很大,但是很简朴。可如今黑色庄重的柱子、房檐、回廊上,满满都是血迹。
因为事关重大,长安的捕快不敢移动尸体。炎炎烈日下,有些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浓浓的臭味。
阮玉从怀中摸出两颗丹药,一颗递给佐幽,另一颗给了袁应轩。佐幽面无表情地含下,而袁应轩看了佐幽无情的动作后,“啧”了一声,冲体贴的阮玉一笑,以示感谢。
洛神府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这吃下去便闻不到尸臭的药。
“公子。”阮玉突感不对。
“嗯?”佐幽闻声转身过来面对阮玉。
“空气里有淡淡的腥甜。”并不是已经暴晒了两日的腐血腐肉的味道。
“好像是……夜兴?”阮玉不敢确定,不是他学艺不精,而是“夜兴夙寐”是洛神府秘药,鲜少外传,江湖上,目前应该只有佑冥和自己有。可是他俩万不是害雷家上下的人啊。
且不说自己最近被脾气暴躁的白皛折腾的没工夫出门,自家那师叔公子公子师叔更是不会武功,如何从千里之外的太湖,飞过来杀人呢?
对了,白皛!
这江湖百晓生,酷爱摸人家东西。难道是他?
不可能。阮玉摇摇头。
袁应轩在一旁看了有趣,这脸庞如玉,长相出尘的少年,小脑袋里千回百折的都是什么呢?
夜兴?有趣。
相传洛神府三大迷药:夜兴夙寐、纸醉金迷。这小子既又姓阮,难道和那洛神府大总管阮清明有关?
“阮玉!”佐幽温声唤了阮玉,却带了内力,震醒了陷入矛盾深思中的阮玉。
阮玉暗道不好,自己也是受了这夜兴的效果,才突然思绪烦乱的。
“公子。”阮玉答应,告知他已无事。
袁应轩看这主仆互动,实在有趣,这无情左使,真如世人所说的那般无情么?
“侯爷。”一名捕快看到袁应轩立刻行礼。
“嗯,平身吧,怎么样?”袁应轩看了看四周,真是修罗地狱般,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经查实,一共一百一十具尸体,其中屋内八十三具,院内二十七具。另外,雷少夫人的侍女的尸体也在河边找到。”
“哦?”袁应轩对这侍女似乎更感兴趣。
“伤口都是何兵器造成的?”佐幽在这时打断了袁应轩想要先去河边的念头。
“是……”捕快突然顿了一下。
“但说无妨。”袁应轩示意。
并不是捕快认为佐幽是外人,而是……“是雷惊雷大将军的惊天枪。”
果然是夜兴?所以都死在雷惊的成名兵器上?
也不对,夜兴只能让人控制不住对敌人的杀意,怎会伤害家人?
“无一例外?”佐幽问捕快。
“不,其他人都是死在惊天枪下,而雷惊,毫无外伤,静脉尽断。属下实在看不出是何武功。而河边的女仆则是被小剑所伤心脉致死。”
也就是说,如果是一人所为,这个人起码要武功高到一掌击毙雷惊,再用他时时不离身的惊天枪杀死一百多人,再追击雷少夫人,最后用小剑杀死女仆,这个人,应该内力惊人,剑枪精通。
离佐幽面色一沉,面向袁应轩。依旧紧闭双目。
“呃,离兄不会又怀疑袁某吧?”袁应轩自是也想到这点,又看到佐幽转过身来,真是百口莫辩。
“小侯爷明白便好,佐幽说过相信小侯爷,自不会怀疑你。可是,从李公公一事到现在,似乎,一切矛头都直指您这神机剑枪小侯爷呢。”确实,李公公也是死在枪下,雷惊也是。而天下皆知的,李公公死了,得意人是自己,雷惊死了,也除去他一心头大患。
“看来,袁某想要隔岸观火也是不成了。”
“那就请侯爷如实相告。”这袁小侯爷嘴里从来没有正经,说的话三句有两句是假的,其余一句还是半真半假,佐幽自然是从来没信过,如今能迫得他说出知道的一切,也是一大收获。
“……好。不过还请离兄换个地方说话。”袁应轩迷人的大眼睛,黑溜溜的瞳仁,从左边转到右边,又转回来,终于下定决心。
落日余晖,华灯初上。
长安城有安国巷那样安静的街巷,就有柳荫街这样喧闹的市集。
佐幽听得耳边歌舞升平,莺唱燕笑。仍旧毫无表情,倒是阮玉有些不自在。
“玉儿,白皛今早上说他不舒服,你回去看看吧。”佐幽的话让阮玉如蒙大赦。立刻翻身不见了踪影。
“这阮玉的功夫倒是真不一般。”不过袁应轩对于佐幽的功夫更加好奇。
和他闹了一年多,还真没见过这无情左使的真功夫呢。
佐幽知晓他的心思,也不做声,继续前行。
袁应轩之前就仔细注意过,这佐幽走路,可以说是在飘,脚离地三寸,步不沾地。只是姿势与常人无异,所以一般人看不出来。
但是袁应轩本就不是一般人,自然知道佐幽时时都在蓄着内力,观察之下,方知原来用在了这里。
人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袁应轩觉得自己要是问了,佐幽不说还好,说了,怕是要从自己这里得到更多的秘密。不值当。不过,还是想知道。
“小侯爷?”佐幽见袁应轩落后他半步,有些迟疑。
“啊?啊,没事。”袁应轩不动声色地赶上,“袁某只是奇怪,离兄腰间的萧样式很不一般。”
佐幽笑了一下。“侯爷见笑了,这萧是佐幽自己做的。”
“原来离兄还有此等雅兴,不知可否赏脸给袁某做一个呢?”真是心灵手巧啊。
离佐幽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哦,到了。”袁应轩抬头一看,鲜花满楼,百花楼。
“侯爷,您来啦?青青正等着您呢。”老鸨见到袁应轩急忙出来迎接,胁肩谄笑。讨好之意让人看了浑身发麻。
倒是佐幽丝毫表情都没有,仿佛周遭的污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