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启此刻是震惊的,他认识的淳歌是何等得骄傲,何等得潇洒,而如今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谁,是淳歌,还是,林洎的妻子。
“太子,看在你我自幼一处长大的情分上,饶他一命可好。”淳歌见苏佑启没有动手,便转向苏佑君,深深扣首,说道:“哥,哥,你就放过他这一次。”淳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叫苏佑君了,他凝视着这人一如他们初相见般,哀求道:“就这一次。”
苏佑君的心狠狠一疼,为了林洎,别说是恨,就算是淳歌的尊严,他竟也不管不顾了,苏佑君不忍再看,将头转到了另一侧。
淳歌见苏佑君转过头去,以为他是妥协了,来不及庆幸,急忙对苏佑启说道:“你快松手。”
苏佑启这下有些为难,好在不用他为难太久,便听见苏佑启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手。”
淳歌不禁瞪大了双眼,惊道:“苏佑启,没了他,我会死的。”
“动手。”苏佑君第三次强调并且怒视着苏佑启,这人再不动手想杀也来不及了。
淳歌算是明白了苏佑君是铁了心要杀林洎,说是迟那时快,淳歌从地上窜起,以与苏佑启同样的姿势掐住了苏佑君的喉咙。
“你若动手,我便杀了他。”淳歌口中的他,指的便是苏佑君。
“放手,让林洎走过来。”说着淳歌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足以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苏佑启皱了皱眉,还是照着淳歌说的做了。林洎自由了,可淳歌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当林洎走了三步的时候,在淳歌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只听见他轻轻的叫了一句。
“公子。”世间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淳歌,那便是已经去世的阿奴。
再度听到阿奴的声音,淳歌不由得晃神了,就是这一晃神,他手上的力气送了几分。而他身后的阿奴。趁机将他往前一推,他被推倒在地,只听见耳边传来苏佑君的声音。
“斩。”原来苏佑君的声音是这么地冷酷。
而这一回。苏佑启没有半分的由于,就在淳歌看向他的那一瞬间,手起刀落,林洎的人头滚到淳歌不远处。同一时间林琼林蒙带着人马赶到此地,吴语紧随其后。他们一看到便是林洎丧命。淳歌一个不字卡在喉咙里,他本来是准备起身的,谁知看到了这一幕竟重重地倒了下去。
泪,顷刻如雨下。
他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以一种爬行的姿态,爬到了林洎的人头边。颤着手。将林洎的人头扶正。
轰隆,一阵闷雷。天便下起雨来,将淳歌的束发冲散,他此时便是披肩散发地趴在地上,望着林洎的人头。
这样的场面是那么地诡异,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官淳歌啊,他是谁啊,他可是天地间最为骄傲的天之骄子啊,谁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像乞丐一样爬行,放弃了一身的尊严爬行。
“相公。”淳歌呢喃了一句,似乎是接受了林洎丧命的事实,将他的人头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淳歌想要起身,他尝试着自己起来,站起来,可每一次刚撑起了上半身,便狠狠地倒下,而他又要护着林洎的人头,那模样简直不能用狼狈两个字形容。
经过无数次尝试,淳歌是真的爬不起来了,于是他继续用着最卑微地爬行姿态,一手护着林洎的人头,一手往前攀爬,双脚是用不上半分力气了。
不过是短短地两三米,淳歌却用了好久好久。当他的手触碰到林洎的身体时,他竟推了推林洎,唤道:“相公,相公,你快些扶扶我。”
此言一出惊呆了好些人,林琼与吴语则是为了这个称呼直接愣了,他们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到淳歌与林洎是这种关系,而且淳歌还是个女子。现在的淳歌神情哀痛,发丝凌乱,十成十的女相。
苏家兄弟与林蒙这些早就知道真想的,则是因为淳歌话里的内容惊讶,在管二伯去世之时淳歌因打击较大一度陷入疯魔,而这会儿淳歌当真有这个苗头啊,林洎的头和身子都已经分家了,可淳歌竟还对其说话,好似林洎活得好好地。
林洎确确实实是死了,死绝了,雨水将林洎的血冲到了淳歌身边,淳歌很努力想要让自己站起来,可是一次次重重摔下,他的手已是血肉模糊,终于他能半坐着将林洎的头颅与身体护在怀里。淳歌除了起初的泪,在爬行的过程中,几乎恢复到平静地状态了。乍一看淳歌一点悲痛都没有,只是腿脚不好使了。
苏佑启自砍下林洎的头颅后便不敢再看淳歌,现在淳歌就在他的脚边,他的手不自觉得想要扶起淳歌,可是还没碰到淳歌的衣袖,淳歌便拍开了他的手,那一刻他的心不知是什么滋味。
“将林洎的头颅带回去复命。”苏佑君丝毫没有被淳歌所影响,淡淡吩咐道。
林洎的头颅被淳歌护在怀里,一时间苏佑启不知如何拿。
“复命。”淳歌转头望向苏佑君,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活着,我互不了,他死了,我会任他被你们欺辱吗”淳歌诡异地看着苏佑君,低声说道。
淳歌从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正是苏见豫给他用来调集统卫用的,他随手一扔,无悲无喜地说道:“官某痛失至亲,无力再任职,特向皇上请辞,望太子代为转达。”
“你”苏佑君心头一颤,劝道:“如今人已经死了,你要为一个死人罔顾自己的性命吗”
淳歌将自己靠在林洎的断头处,不紧不慢说道:“你若是个死人,必没有人为你罔顾性命。”
见苏佑君还要再说些什么,淳歌在怀中帮林洎理着头发,说道:“与林拓一战五万统卫已经丧命,林拓身死,与柳护城一战,林洎死了,至少折损两万统卫,边境由乐水守着,可林家在边境还有五万人呢,这样一比,林家留下的士兵可比统卫多多了。”
淳歌笑眯眯地问道:“我若是领着林家士兵,投靠北王,你觉着当如何。”
“你疯了。”苏佑君高声一喝,质问道:“为了林洎一个人,你要让天下人都流离失所吗”
“我不好过,那天下人就都别好过了。”淳歌盯着苏佑君,缓缓说道:“尤其是你们。”
“你如今情绪不稳,我不与你计较,至于林洎的尸身,便给你吧。”苏佑君长叹了一口,示意苏佑启与阿奴一同离开。
阿奴没有动,他骗了淳歌,更是间接造成了林洎的死,他不能离开淳歌,若是离开了,只怕他再也没有见淳歌的机会了。
能不能将阿奴带回去,对苏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苏佑启是一定要回去,好在苏佑启并没有向阿奴一样钻牛角尖。
苏家兄弟离开后,阿奴跪到了淳歌跟前:“公子。”
淳歌抬眼打量着阿奴,平淡说道:“是你啊。”转眼,淳歌便抛出了一句:“你怎么还没有死啊。”
“公子,我。”阿奴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我官淳歌,并非忘恩负义的人,苏家养我育我教我,历历往事,我莫不敢忘。”淳歌开始尝试将林洎的脑袋安会他身上:“然,苏家疑我害我杀我,凡此种种,我了然于胸。”
“恩大于怨,故而我不做为。”淳歌露出了一个无比凶狠的眼神,说道:“可我不是不能作为。”
“今日,我夫一死,我与你们苏家的过往,譬如昨日死。”淳歌的声音伴着雨声一点一滴地打在阿奴的心上:“我官淳歌与你们苏家,再无半点恩情。”
阿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开离开淳歌,他漫无目的像是失了魂,靠在一棵树上无助地跌坐在地上,任雨水将他浸湿。
“我知道你们恨我。”淳歌深情地望着林洎那张苍白的脸,说道:“但现在我不能死,请你们带着兵马速速离开。”
林琼与林蒙本想找淳歌兴师问罪,更是想手刃淳歌,可如今的淳歌看着是个人实际上却是一个行尸走肉,杀或是不杀他没什么分别,而且正如淳歌所说,将兵马先安置下去才是正事儿。
林蒙与林琼并没有跟着大队人马离开,而是留在了此处,林拓的遗言他们不能全听也不能不听,对淳歌的意见,在并没有消失,他们在观察淳歌,若是淳歌不符合要求,他们不介意要了淳歌的命,反正在乎淳歌性命的人都死了。
突然在不远处传来了些许的呜咽声,即便是大雨也盖不住这声音,林蒙与林琼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淳歌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淳歌,拥着林洎的尸身,从最初的哽咽,到嚎啕大哭,再到仰天长啸,怒斥天的不公。
“天,你不公,你不公。”淳歌的泪混着雨,哭得累了,便伏在林洎身上,嘴里直念叨着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