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淳歌的第一眼,苏见豫下意识地朝着淳歌招招手,示意他往里头走。这可吓坏了一众服侍苏见豫的太监,心想太子与皇上都不曾如此亲密,皇上待这位官大人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淳歌并没有因皇上的“厚待”而兴奋,依旧是缓步上前,面上没有多出一份喜悦。
三年的时间,可真是漫长,漫长到淳歌在拜见苏见豫事已经自称草民,漫长到苏见豫与淳歌的相处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温情。
“脚怎么了?”苏见豫见淳歌一跪一拜后,晃晃悠悠地起身,便看出了淳歌腿上的毛病。
“谢皇上关心。”淳歌先是作揖,而后回答:“几年前落下的病根,不碍事。”
所有人都因为淳歌清冷的声音,打了个寒颤,这些年谁敢对苏见豫这般不冷不热,大家伙心想这位官淳歌只怕没什么好下场了。然而事情就是这般出出人意料,苏见豫不仅没有因为淳歌的冷淡而大发雷霆,反倒是颇为满意淳歌的表现。
在苏见豫看来,他与淳歌的师徒之情虽值得怀念,但却也早就消散在当初无尽的猜疑中了,现在的淳歌若依然如当年那般,这才是事出反常。倘使淳歌再返回京城热情依旧,那么在苏见豫的心目中,淳歌已经成了一个卑躬屈膝的小人了。幸好,时间没有将淳歌身上的傲骨给折断。
想当年,苏见豫利用淳歌将林拓一干人等一网打尽,让林洎死在淳歌的眼前,种种事情,将逼得淳歌辞官,放弃大好的前程。凡此种种数不胜数,试问经过了那样一段时间的淳歌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只有这样淡漠才是淳歌应该变现出来的,所以苏见豫对淳歌的表现很是满意,起码说明了一点。淳歌并没有对他隐瞒什么。
“来人,将蒲团拿来。”苏见豫修炼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这玩意儿了。
“是”跟在苏见豫身旁的小太监,很快便拿了蒲团,恭恭敬敬地退回原地。
“多谢皇上。”淳歌也不客气。走了许久的路,他确实很累,并不像逞强。
“朕听闻今次春闱一甲进士都是你的学生。”苏见豫在见淳歌之前,就已经了解了许多事情,包括这一次的春闱。
“是书院的学生。”淳歌低着头。淡淡答道。
“对对”苏见豫点了点头,笑道:“你辞官后,建了个青山书院。”苏见豫闲话家常的模样,似乎淳歌建了青山书院,他也有一份功劳在似的。
“当初为官多年,承蒙朋友相助,便建了书院。”淳歌自顾自说道:“南方养我多年,草民也想为南方出一份力。”
“你为南方做得还不够多?”苏见豫嗔怪地看了淳歌一眼,说道:“想你十五虽那年,可是平定了南方的山匪。就算远的不说说近的,三年前,要是没有你,别说南方了,朕的天下都不知在谁的手里。”
苏见豫几次三番做出义父和蔼模样,将淳歌碰得高高的,可事实上呢,功劳极大的淳歌现在的自称,不还是草民,苏见豫也没有一见。可想而知苏见豫此人的表面功夫,绝对没有因为清修而搁浅下来。
“皇上的天下自是在皇上的手里,即便是中途走了岔路,终究是殊途同归。可见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毋庸置疑。”经过多年的磨练,淳歌的演技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就算是面无表情,他也能表现出好几个层次,很明显他的这番言论。很得苏见豫的欢心。
先不论淳歌是否有拍马屁之嫌,单凭淳歌能准确无误地将马屁拍到苏见豫身上,且拍得义正言辞这这一点,便是朝中任何大臣都做不到的。许多没有听到这般高水平的马屁,苏见豫不禁龙心大悦,瞧着淳歌是越来越顺眼。
“淳歌啊”苏见豫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是朕负了你啊。”
“当初你立下如此大功,朕却只赏了一道牌匾,如今想来朕真是老了,老了。”苏见豫忍不住的叹气。
淳歌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嘲讽,原来他竟也知道自己吝啬了啊,不世之功,淳歌只求一块匾,他就真的给一块匾啊。
“皇上这是说那里的话,天子所赐乃是君恩,若无这块匾额,怕是青山书院也没有这么好的气运。”淳歌不痛不痒地再给苏见豫戴上一顶高帽,直接让青山的学子与苏见豫扯上关系。
苏见豫听了,果然精神一震,照着淳歌的意思,青山书院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依靠的还是他赐给青山的气运,这个想法委实不错。
“你这是安慰朕。”苏见豫心中那般想,嘴上却还是这么说:“朕三思过后,决定了,还是要补偿你的。”
苏见豫身旁的小太监,不露痕迹地咽了口唾沫,心想,都三年过去了,皇上这三思的时间还真是一般人难以消受的。
“这些年草民越发知道平淡是福,不求皇上的赏赐。”淳歌越是沉得住起,这修炼间的气氛越发怪异。
苏见豫再见淳歌的印象委实不怎么好,感觉当年的天才归于了平淡,但几次交谈过后,他明显发现,他这个徒弟竟玩地一手深藏不露,看到淳歌这样成长,苏见豫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欣慰啊。
“以你的才能只做书院的院长,真真是屈才了。”苏见豫一脸我是为你好的样子,“朕的朝廷还是需要你的。”
彼时,淳歌抬起了一直颔首的脑袋,一字一句说道:“草民不想为官。”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是明确地抗旨的意思吗。修炼间中每个人都憋住了自己的呼吸,可外头的人们呢,一个个是伸长了脑袋想往里头钻。
“殿下,您说皇上这是要问罪吗?”方卿士在太子书房一直来回走动,焦急不已。宫中迟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也难怪方卿士着急。
方卿士可是高卿士地下第一人,说白了就是朝堂上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苏见豫虽没选出丞相,但所有人都知道,经过了林拓这件事,只怕苏见豫这辈子都不会选丞相了,所以方卿士对自己现在的位置还是很满意的,只要太子登基,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第一卿士。
可是一切都因为淳歌有了变数,官淳歌叱咤朝堂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修订历史呢,他与官淳歌而相比,也就虚长了年纪,只要淳歌一回朝堂,别说是他了,就算是高卿士,也只能仰人鼻息。再加上,官淳歌这人自带官派,只要此人一上位,消停了三年的官派铁定会咸鱼翻身,那么他们太子一党还闹腾个什么劲儿啊。
“你慌张什么?”苏佑君看着方卿士那焦虑的模样,突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臣,臣这是担忧,花了三年功夫打开的朝堂,又要回到三年之前了。”方卿士哭丧着脸,仿佛世界末日来了。
“依本宫看,你是怕官淳歌压了你一头,失了手中的权力。”苏佑君没好气哼道。
“殿下,殿下”方卿士一句比一句激动,义正言辞道:“臣食君之禄,不敢有一丝私心啊,望殿下明见。”
苏佑君瞅着方卿士那模样,心中哂笑,却不在纠结于此,说道:“你也无须担忧,此刻着急上火的可不止你一人,天塌了,自有高个儿顶着。”
苏佑君口中的高个儿,不是别人,便是当年就与淳歌争个你死我活的高卿士,而今淳歌回来,最着急的就是他了。他为官多年,凭着与皇家的亲事才登上卿士之位,好不容易林相自己造反了,林洎被杀了,官淳歌又自己辞官了,他才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卿士,才过了三年,这屁股都还没坐热,淳歌便回来了。
依着现在苏见豫对高卿士的态度,高卿士会被淳歌挤下去,还真说不准,且不说淳歌与苏见豫有师徒之情,就说高卿士自己利欲熏心这几年做的事儿就足够苏见豫杀他十次八次的了。综上所诉,高卿士的慌张较之三年前林相谋逆时更胜一筹啊。
“王爷,这官淳歌与臣素来有恩怨,您这一次,可不能不管啊。”高卿士好歹也是苏佑启的岳父,他寻思着让定山王去跟皇上反对淳歌起复,还是比较恰当的。
“本王为何要去。”苏佑启冷冷地看了高卿士一眼,这几年此人用他的名义做的那些事儿还不够多么,“官淳歌天纵奇才,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王爷,您这话是何意啊?”高卿士身居高位三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气呼呼道:“臣在朝堂上与太子一党日日争吵,为的还不是您吗,若是再加一个官派,老臣真真是力不从心啊。”高卿士对苏佑启也是颇有怨言的,这人三年以来,不理朝政,要知道他为了保住苏佑启的地位,做了多少事儿。
“无论此番你说什么,本王都不会向皇上多说的。”苏佑启挥了挥手,便是要送客了。
高卿士那个气得,拂袖便是走。
看着高卿士来去匆匆的背影,苏佑启不由得摇头,叹道:“你们以为他会稀罕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