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暮在家里辗转反侧了很久, 差点跟沈家松一样嘴角起泡。纪明远焦头烂额之余还关注了她的这些小变化,问起她的时候她就眼睛眨都不眨的说前阵子吃多了辣椒。
纪明远这段时间太忙,几乎没有时间跟林岁暮在一块儿吃饭, 都是跟沈家松和纪明诚以及公司一些高层在一块儿, 有时候索性就是一天。对此纪明远很抱歉的跟林岁暮道过歉, 林岁暮极其心疼的说她完全没关系, 然后主动提出吃饭的时候把自个儿寄到梁容绯那儿去。纪明远和沈家松一想, 那敢情好,两个都是照顾不到的老婆,所以就让她们在一块儿吃饭。
纪明远听林岁暮那个说法就皱了眉。
然后第二天林岁暮就听梁容绯说纪明远直接叫沈家松“管好自个儿老婆, 吃那么多辣椒干吗”。
“你们家纪明远管的还真宽啊。”梁容绯翻着白眼把白菜洗了搁篮子里,回过头看着林岁暮, “而且咱这儿天天吃这么清淡, 哪儿有辣椒?暮暮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林岁暮把碟子递过去, 眨着眼睛说:“你叫我这么说的呀。”
“有吗?”梁容绯抬起脸仔细的想了想,未果, 又看着林岁暮点点头:“不过我还是支持你的,关键时刻该撒谎时就撒谎,小谎怡情,咱不能在这时候给他们添乱子。”
但是林岁暮还是在思考很久以后做了决定。她的行动是在某一个周末纪明远去公司跟沈家松加班的时候。
纪海洋坐在肯德基里随手翻着报纸。旁边的落地窗外阳光透进来,在他支起的手肘旁边打成一块阴影。他偏着头, 眉毛微微皱着, 顺着侧脸看下来都能清晰地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
如果很久以前看到这样的纪海洋, 会不会觉得心里一阵悸动?
林岁暮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了。
林岁暮眨眨眼睛, 低头抓着包推门进去, 径直朝纪海洋的座位上走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纪海洋看到她来了, 把手里的报纸放到一边,对着她笑:“来了?”
林岁暮点点头,瞟到报纸那个版面上正是纪明远和某个千金小姐的绯闻。
纪海洋顺着她的目光看着报纸,刚松开的眉毛又紧起来。不过在他开口之前林岁暮先说了话。
“那不是真的,我知道。”
她淡淡的笑,完全没有隐忍也没有开玩笑。纪海洋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那就好。”
她当然知道他刚才那紧皱的眉毛是因为看见了纪明远的“桃色新闻”。他还是为她操心。不过她都知道,那些所谓报纸上振振有词的时间地点压根儿就是扯淡,纪明远在那些时间内几乎都跟她在一块儿。
况且,她从来不会,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怀疑纪明远的这些方面。
纪海洋安静的看着林岁暮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他之前已经点好的咖啡抿了一口。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他不是不惊讶的,更多的还是惊喜。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即便是在电话里。以前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也只是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多半是有事儿,从来就不会因为什么“想他”的原因而找他。她到底脸皮薄,他知道,所以不勉强,总是自己主动。
所以他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她出来见面的要求。
就算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估计也不会是好事儿,能见见她,听听她说话,也是好的。
林岁暮放下手里的杯子,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纪海洋。他一直这么看着她,几乎要看得她说不出话来了。
“纪海洋,你别这样了,不要跟安妮离婚。”
纪海洋没有说话。他知道的,他知道她会这么说。只是还是抱着侥幸而已。
林岁暮很沮丧。纪海洋完全不回应她的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纪海洋,你帮帮纪明远好吗。”
纪海洋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抬起手擦擦眼睛,没有用。
对面的林岁暮又低下了头,没有抬头看他。
“你就是想说这个?”
他应该是用问句的,但是林岁暮分明听出十足的肯定的味道来。她觉得很难受。她知道纪海洋是什么感觉。当年纪海洋离开她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觉。太深刻,所以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能够感同身受。
但是她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你的事儿我也没法插手。但是纪明远,沈家松和纪明诚都太辛苦了。他们不都是你的家人吗。他们为这公司花了这么多心血,你会就这么看着它没了吗。”
纪海洋几乎是苦笑。
“暮暮,你老是这样。你一这样,我就没办法。”
林岁暮抬起头来,眼里带着水光,朦朦胧胧的看着纪海洋。
纪海洋突然就觉得烦躁,抬手挥了挥:“你别哭。你哭什么?”
林岁暮马上就忍着了,生怕自己一掉眼泪就会害的成功率更加小。
纪海洋一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的烦闷和难受就又多了一层。他撑在桌上探过身来问她:“你就这么希望我回去跟着安妮,叫她来帮老大,然后我就这么过一辈子?”
林岁暮眼里还是泛着泪光,但是脸上却是一副再坚定不过的表情。
“纪海洋,你早就已经选择这种生活了。爱情对你来说或者是很重要,但绝不可能是你生活的全部。
不然的话,当时你就不会离开我去法国跟安妮结婚。
我不一样,纪明远也不一样。我知道你不爱听这种话,但是这真是我的想法。
而且纪海洋,你难道忘了你还有个才两岁多的,那么可爱的儿子?
纪海洋,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就这么丢了他。别人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你自己的血肉至亲。
纪海洋,我自个儿就是一个单亲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儿,我知道那种只有一个爸爸的感觉。你要叫Tony就只有一个妈妈吗?”
她说得真诚,叫纪海洋心里一颤。
他怎么会没有想过Tony?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小孩儿,他当然很爱他。所以他也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叫Tony受到的伤害最小。他甚至想到可以跟安妮做戏,瞒着Tony,直到他长大都行。
但是林岁暮叫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混蛋。
纪海洋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暮暮,我现在真的没法子。你别这样叫我出来了。”
然后他径直一个人就出了门,没有开车,走的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街口。
林岁暮看着他,直到看不见了,才把目光收回来,低头看着自己在桌上的倒影。她拼命睁着眼睛才没让眼泪流下来。至少在遇到纪明远之前,她是独立坚强的,她不想叫别人看着她的软弱。纪明远不在这里,她要自个儿把脸面挣足了。
呆坐了一会儿林岁暮才起身,把包挎在臂弯里往外走,推开门的时候还抬手挡了挡笔直吹过来的风。
北京的风沙叫人讨厌。有时候早上出门看到很多车顶上铺着厚厚一层沙子的时候她就会咋舌,而纪明远只是笑着说这很正常。
纪明远,她又帮不上忙了。
林岁暮低着头朝前走,还注意着避开人车。走了好一段距离,实在是被风吹得恼了才决定打车。
她就站在路边儿,抬起头张望。这个点儿北京交通状况不好,很难打到车,所以她等得有些烦躁,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
不到一分钟的光景,就有一辆黑色奔驰开过来,直直的停在她跟前。
林岁暮后退了一步,看着那车副驾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的极整齐的男人下了车,站在她面前,微微笑着说:“林小姐,纪先生叫我们来接您。”
林岁暮紧了紧大衣,抬手挽了一下头发——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然后说:“哪个纪先生?”
那男人依旧那么笑着:“纪明远先生。”
林岁暮把包往臂弯里托了托,局促的笑了笑:“麻烦告诉他一声不用了,我还要去找梁容绯说点事儿,一会儿自个儿打车回去就行。”
男人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这不行的,林小姐,我们听纪先生的吩咐,他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您别为难我们。我们把您送到,您自个儿再跟纪先生说成吗。”
这句话里全然没有叫林岁暮听出征询意见的口气来。
林岁暮是真慌了。
她只肯定这不是纪明远的人。
纪明远从来不开奔驰,他们几个都是开路虎。他也从来不叫别人来接她,除了纪明诚是经常被使唤来使唤去。就算要接她,也犯不着叫这么多人来。她都能看到后座上还有两个人。
她能看见,就说明这些人不怕她看见。
她怕的就是这个。这些人压根儿就没打算任她反抗。
林岁暮余光能瞟到此时街上人来人往,却不因此而觉得庆幸。她没说话,转身就想走,那男人却是伸手拉住了她,脸上还是那么该死的微笑着,手上却用力的叫她根本动不了。
但真正叫她动不了的是那明显正抵着她腰的枪口。
男人对着她笑,温文尔雅的说:“林小姐,人家看不到我在干什么,这个角度红绿灯的监视器也监视不到,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拿自个儿的命开玩笑比较好。您觉得呢?”
林岁暮脸色发白。任谁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儿都会脸色发白的。
她看着他点点头,然后顺从的往车后座走去,随即车门打开,林岁暮就弯着腰上了车。
林岁暮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只知道他们绝对是计划了很久,终于在今天挑中了这个绝佳的时机办事而已。
她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谁也没有说话,她自然也是不敢开口说话,就任他们一路走走走。他们很仔细,上车就拿布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叫她觉察不出来时往哪儿走。
其实她想,就算是不蒙她的眼睛她也不会分清方向的,她向来方向感奇差,都是跟着纪明远走而已。
纪明远。
她低下头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