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和唐婉玲在端木悦那儿用了午膳,三个人便开始做花灯,唐婉玲做了两盏,手艺十分娴熟,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做好了一盏,她选的是两只鸳鸯的图样,系上笑柄之后,拿在手上甚是好看,模样栩栩如生。
把端木悦和随喜给羡慕得两眼发亮。
这两个人,一个是懒得花时间去做花灯,一个是八岁之前看不见,八岁之后在山上住了近三年时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热闹,更别说做过花灯了。
唐婉玲手把手地教她们。
选好了竹条和已经画上图样的宣纸,把骨架先扎出来,衔接的地方用细线绑紧,第一层先裱糊,然后糊上第二层的棉纸,在阳光下晒干之后,用画了嫦娥奔月的彩图贴上去,如此一来,就大功告成了。
随喜做的只是两盏简单的圆形花灯,虽然不如唐婉玲的精致,但也算不错了,倒是端木悦手里的那盏……也不知是什么形状的花灯,不方不圆,什么也不像,本来雅致好看的花草彩绘图也被糊得面目全非。
“你们说,我这个能拿出去吗?”端木悦嘟着小嘴儿,手里提着那盏花灯,不太自信的问。
“可以,不过……”随喜忍着笑,“我可不敢和你走一块儿。”
端木悦哼了一声,扔下手里的花灯,要过来挠随喜的。
三个人闹了一会儿,唐婉玲就脸红地说要先告辞离开了,端木悦笑得暧昧,问她是不是要给谁送花灯去,唐婉玲含糊地应了,便带着丫环离开了端木家。
随喜看了看天色,她还得去一趟高浦大街呢,再晚些时间就来不及了。
端木悦没有留她,只是叮嘱她记得把花灯拿给顾衡,随喜笑着点头,便带着夏兰出了端木悦的院子。
去往高浦大街的路上,夏兰看着那两盏花灯,笑着问随喜,“姑娘,您真的要送一盏给三少爷吗?”
“中秋节不都会拿着花灯祈福吗?他一个男子怎么会自己做花灯,所以我顺便给他做了一盏,不过好像不是很好看。”随喜有些闷闷的道。
原来姑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夏兰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两盏花灯,是端木姑娘故意的吧。
她是不是也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帮三少爷一把呢?
怕是如果不帮三少爷,等姑娘自己看出他的心意,还不知要多久吧,干脆就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夏兰心里暗自想着,视线就从花灯移开了。
到了高浦大街,随喜一眼便看到大门前停着顾衡的马车,他也在这里吗?
随喜先去拜访了袁夫人,上次匆忙离开,也没去给她请安,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袁夫人在厅上和顾衡说着话,听到关姑娘来了,眼眸含笑地觑了顾衡一眼,“你们俩这是约好的?”
顾衡俊脸浮起一丝红晕,“我也不知她今日会来。”
随喜已经款步走了进来,果然看到顾衡,她对他点头一笑。
“袁夫人。”随喜给袁夫人行了一礼,“……上次匆忙离开,连给夫人您请安也没有,实在太失礼了,请夫人您见谅。”
“大事要紧,我明白了。”袁夫人十分喜欢随喜的坦率,将她拉到身边说话,又让人去将罗夫人请过来,然后对随喜道,“衡哥儿说中秋节想带颀哥儿出去花灯会上看热闹,你也会跟着去么?”
“颀哥儿一直都没机会出门,难得遇上这样的盛事。”随喜看了顾衡一眼,见他正含笑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说的也是,那孩子可天天盼着你们两个呢。”袁夫人笑道,她自己没有生孩子,所以特别疼惜颀哥儿。
说了一会儿,便听到罗若颀清脆的笑声在外面传来,“顾哥哥,姐姐,姐姐……”
未见人先闻音,随喜眼睛一亮地看了过去,便见到颀哥儿迈着小短腿跨进门槛,张开双臂扑到随喜怀里,“姐姐,姐姐。”
随喜将他抱了起来,笑着亲了几口,罗惠云走了进来,宠爱地瞪着罗若颀,“一听说你们两人都在这里,跑得比谁还快,连丫环们都跟不上,还差点摔了一跤。”
罗若颀挣扎地去拉顾衡,根本听不进罗惠云的笑骂,“顾哥哥,去骑马!骑马!”
“天天挂念着要骑马的事儿,别的也没见这么好记忆力。”罗惠云在袁夫人身边的交椅坐了下来。
随喜将颀哥儿放到地上,给罗惠云行了一礼,“娘,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花灯会吧。”
罗惠云有些犹豫,“我不好抛头露面,要是遇到关家的人……”
“娘,今日我还有一事儿想和您商量的。”随喜看了顾衡一眼,低声对罗惠云道。
顾衡抱起了罗若颀,“姑妈,罗夫人,我带他到外面去走一圈。”
厅上就只剩下罗惠云和袁夫人了。
随喜将跟关老夫人提过的事儿说了出来,罗夫人想要收她为干女儿,这事儿若是成了,许多事情就能光明正大的来了。
罗惠云和袁夫人相视一眼,袁夫人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好方法。”
“老夫人想亲自上门来吗?”罗惠云有些犹豫地问,“毕竟相处了十几年,只怕会认出来。”
“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只要你表现得不像以前的罗惠云,关老夫人也不敢轻易怀疑。”袁夫人笑道。
罗惠云听着便点了头。
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随喜便要回去了,顾衡将玩累了的罗若颀交给丫环带了回去,也跟着告辞,和随喜一同出了大门。
“……关老夫人什么时候来呢?”顾衡和随喜并肩走着,低声问着她。
“还不知道,也就这两天吧。”随喜回道,想到让关家的人再一次见到阿娘,她心里其实也有些紧张的。
“不用担心,就算关家的人将来一口咬定罗夫人就是关夫人,也奈何不了的。”顾衡柔声安慰着她。
“阿娘和以前……其实已经不一样了。”老夫人未必会认为是同一个人。
想要离开关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本来在阿娘回到西里城的时候,她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刚好遇上霍乱,拖慢了她的脚步。
两人已经走出了大门,随喜站在马车边,突然想起花灯的事儿。
便示意夏兰去马车上取来了盏花灯,有些迟疑地拿在手上递给顾衡,羞赧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不算难看,你不许嫌弃。”
顾衡怔忪在原地,深幽乌黑的眼眸翻滚着激动的情绪。
见他没有接过花灯,随喜更觉得难为情,羞恼地道,“不要就算了。”
“谁说我不要!”顾衡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包住她握着竹柄的小手,“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花灯?”
随喜急急点头,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大掌抽出来。
顾衡向前走了一步,和她仅剩半步的距离,说话的热气喷在耳廓里,“这是要送给我的?是不是?”
“不送给你还要送给谁?”随喜瞪了他一眼,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急急地上了马车,也不去看他什么表情,吩咐着车夫赶路。
她这是第一次送男子东西啊,心里除了紧张还有……莫名的心跳加速。
夏兰看着自家姑娘那害羞的模样,嘴角忍着笑,不知道姑娘若是知道送花灯给男子的意思之后……会不会掐死端木姑娘?
嗯,她什么都不知情,所以不关她的事儿。
回到关家,老夫人便将随喜叫到了上房,说是明日是个好日子,不如就明天到高浦大街去拜访罗夫人。
随喜心中一喜,直说一切由老夫人安排。
从上房回来之后,随喜便让夏兰悄悄出门,再去一趟高浦大街,说了明日老夫人要上门拜访的时辰,让阿娘也有些准备。
翌日,老赍准备了厚礼,带着谭氏和随喜一起来到高浦大街。
为了避开让老夫人见到颀哥儿,袁夫人一早带着他去了居士林,虽说颀哥儿长得不像关家的人,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关老夫人虽听说过这位罗夫人长得像罗惠云,但也总以为只是他人夸张了说法,可当她看到罗夫人的时候,真的是大大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见到了罗惠云死而复生,站在她面前要跟她索魂来了。
“关老夫人,关二夫人,请坐。”罗惠云端坐在花厅的上座,额发高高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身上穿着月色的翠纱露水百合裙,衬得她端庄高雅,举止投足之间尽显优雅之态,眼神淡然自信。
老夫人和谭氏面面相觑,都觉得眼前这人既是十分像罗惠云,又不是全然相似,只觉得心中有一种怪异之感。
如果是罗惠云的话……不会有如此略带清冷淡漠的姿态,而是显得怯弱娇柔,老夫人急忙撇去心中的胡思乱想,罗惠云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呢?
“罗夫人。”关老夫人压下心底对罗惠云的疚意,笑着给罗夫人回了一礼。
随喜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了老夫人一眼,才给罗夫人行了一礼,“夫人。”
关老夫人和谭氏在一旁的交椅坐了下来,眼角余光再一次打量罗惠云身后的丫环,然后才笑着问,“听随喜说夫人您与老身那无缘的媳妇长得相似,老身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才知外面所言是真的,老身差点以为是媳妇……”
罗惠云淡淡一笑,“是吗?我初来西里城,倒还没人在我面前说起这事儿,只是见随喜与我一见如故,所以才想收她为干女儿。”然后转头看向随喜,“倒没听你说起你母亲是怎么逝世的,可是生了病?”
随喜低首敛眉,露出哀伤的神情,“是早产,弟弟和我母亲都没……保住。”
“啊,真是可怜见的。”罗惠云抿紧了嘴角,怜悯地看着随喜,让随喜走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关老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见到罗夫人搂着随喜的情景,竟仿佛看到了罗惠云……心里忍不住惊惧。
谭氏看了关老夫人一眼,心里暗暗叹息,大嫂的死说到底是关家所逼,也难怪老夫人见到神似大嫂的罗夫人会不自在。
“意外的事情大家都很遗憾。”谭氏开口道,“我们大嫂虽不在了,但也不会委屈了随喜。”
“没娘的孩子始终不一样,老夫人,您可同意我收随喜为干女儿?”罗惠云眼角一扬,虽是在询问,语气却十分坚定。
从家世上而言,关家和袁家没得比,虽然不知道这位罗夫人的夫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她毕竟是袁家的姑奶奶,老夫人就算不同意也不敢拒绝。
“夫人看得起随喜,是她的荣幸。”老夫人干笑着点头,却埋怨着随喜总是攀上一些她们无法拿主动权的贵人。
罗惠云微微一笑,“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只是我毕竟是孀居,有些礼节只能从简,希望老夫人不要介意。”
关老夫人急忙摇头,“不会,不会,回去之后老身自会跟关朋戚友说一声,简单过一个礼节就是了。”
“如此,就麻烦关老夫人了。”罗惠云点头道。
“只是……”关老夫人迟疑地看向她,又急忙调开了视线,“若是亲戚问起夫人的一些情况,老身却是一无所知……”
罗惠云笑道,“夫家是阳沙城人士,小家小户,没什么可说的。”
关老夫人便不好再多问,吃了半盏茶之后,就起身告辞了,罗惠云笑着要留她们午膳,关老夫人找了借口回绝。
谭氏见老夫人竟失了平时的镇定,急忙扶着她跟罗惠云道别。
出了袁宅的大门,老夫人双脚一软,整个人靠在谭氏身上,脸色苍白,额上尽是冷汗。
“祖母?”随喜上前扶住她,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老夫人急忙摇头,“快扶我上马车。”
翠碧赶紧过来帮忙,上了马车,老夫人靠在软榻上,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目光攸地如凌厉的刀剑射向随喜。“你到底从哪里认识的罗夫人?”
“袁夫人是顾衡的姑妈,我上次替袁夫人治病,无意间见到罗夫人,惊觉她和阿娘相似,所以……”随喜低下头,小声地回答。
“哼!”老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看得出十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