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自已倒下前是在某个道观中,当时似乎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看起来像是被人下了药?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她自然清楚是谁做的,将计就计,她敢以身犯险全因对一个人的信任。
四下望了一番,因正值深夜,周遭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九丫摸索着下了床,唤了一声“霍昀”。
三日前杨宇桓夜里来寻她,说如今临安局势多变,需找个人保护她的安危,她一听乐滋滋地开口向他要了人,“霍昀是不是同你一起回的临安?就他吧。”
“为何是他?”杨三公子拧着眉头,整张脸都泛着酸味。
九丫正在兴头上,没发现这些细节,只笑道:“昨日你来找我时,我瞅见他躲在树后朝我瞪眼,”说着握了握拳头,继续,“上次会稽时的一掌之仇我还没报呢,这次看本夫人不以牙还牙。”
看着九丫的狠样,杨三公子觉得自个是多虑了,接着又替霍小弟感叹了三声,栽在阿九手里,大概他此后会没脸见人吧。
然,老天爷颇照顾霍小弟,让贪吃的他错过了与九丫碰面的机会,如此一来深险危机的便换成了居心不良的九丫。
唤了一声“霍昀”后,没听到半个人回答的九丫已经开始有些慌乱了。她本是相信杨宇桓与霍小弟的,然而若出了什么岔子呢?那自个不就落入了信阳的手中!
想到此,九丫额头顿时冒出汗来,下床的动作也变得相当小心,可是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正当她蹑手蹑脚地找出口时,却踢到旁边一物,接着“啪”的一声,像是瓷器摔碎了。
火光便是这时亮了起来,九丫抬眼一看,见走近的是个掌着灯火的女子,火光相映下,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寝室,置设很是简单,但桌儿椅儿的却摆放得很讲究,这讲究嘛,也就是价值不菲。什么紫檀的茶几楠木的凳,而且样样都精雕细啄。再看那女子,绾着丫鬟髻,但一身的衣裳也不是便宜货。这样富贵逼人,难道真是被信阳得逞了吗?
九丫心头猛颤,忙退了一步,强撑着脸面道:“你们绑我来此意欲何为?公主呢?她又在何处?”
掌着灯的丫鬟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三夫人,您弄错了吧。我们府中,可没什么公主?”
“那这是哪儿?”九丫依然有所防备。
丫鬟一边将屋中的烛都点亮了,一边答道:“三夫人,此处是国公府,我家国公爷,三夫人应是认识的吧。”
九丫愕然,开口道出了“乾宁”俩字。
丫鬟努了努嘴,点头道:“便是我们国公爷。”
是了,这临安城内除了乾宁外,还有哪位国公爷?
被暗算的自已为何会在国公府内?而该出现的霍昀又在何处?自丫鬟走后,九丫想了大半夜,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霍昀两面三刀,答应杨宇桓保护自已在先,陷害自已在后。在发现自已被丫鬟下药时,竟袖手旁观,幸得乾宁也去道观拜神求转动,于是顺便将她救回了国公府。
如此大恩,她是否该涌泉相报?九丫觉得自已身无长物,家境殷实的国公爷自是看不上自个身上这块不怎么像样的玉佩玉镯与银簪,而自已已经嫁人亦不能以身相许。
那乾宁能从自个身上得到的,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一臂之力”。
九丫见到乾宁是在第二日一早。想必昨晚掌灯的丫鬟很是勤劳,天没亮便去通报了国公爷,所以天将将发白时,乾宁便已经立在了园子中。因为心里装着事,九丫难得早起,两人倒是不谋而合。一炷香之后,双双坐在了园中的一个小花厅之中。
最先问起的自然是昨日的事,而正如九丫所料乾宁是在回府途中碰巧遇到了正去道观进香的她,他本打算与她叙叙旧的,却意外地发现有人尾随她上了山,因怕此人居心不良,便也跟了上去。之后便是她被丫鬟薰昏后送进房的情形,再后来才是真正的好戏。平日里看似正义的国公爷竟然使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且在此之上还调了些料,比如对丫鬟下的媚药。
九丫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在感叹自个大难不死的同时,依然将脑袋转了一转,片刻后,颇有几分正经地问:“国公大人身上随时带着媚药?”
乾宁一怔,忙将话茬扯开了,“嗯,今天天气真不错。”
九丫点头,“是挺不错的,正下着雨呢。”
乾宁干笑了一声,正不知如何再闲扯一番,九丫已然起了身,“昨日多谢国公大人出手相救,不敢一直叨扰大人,妾身这便告辞了,改日定与夫君一起登门道谢。”
见她要走,乾宁立马收起了一脸的尴尬,上前挡在了九丫面前,“三夫人倒是客气了,我这国公府还经得起三夫人的叨扰,更何况我早已说过,郡王唤你一声妹妹,我亦该唤你一声妹妹,你在我这府上住多久都可以。”
看着拦在门边的晋国公,九丫大致已知此门是不好出了。这是想将她留在府中吗,虽说她不是好欺负的人,但对方是国公,不是市井里那些她尚能制服的小贼。想到此,她将脾气压了回去,只笑道:“妾身自是想在府中多住些日子,只是夫君不知我在此,若不回去只怕他将临安城给掀了。”
乾宇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这倒是杨大人做得出来的事,不过三夫人放心,你只管住下,我让人去知会杨大人一声,想必他也不会见怪。其实这都是为妹妹着想,你是不知吧,这几日朝中乃至整个临安城都要大乱了。”
九丫微惊,也顾不得自已的去留,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乾宁眉头微锁,“宫中传出消息来,皇上驾崩了。”
“驾崩!”九丫不禁退了一步,“何时驾崩的?昨日还未听说此事。”
乾宁叹了口气,用让人和寒的声音答:“昨日清晨传出的消息,而且你可不只睡了一夜,已足足睡了两日。”
望着乾两日,一丁点迷香,九丫不觉得那能让自已睡上这么久。看着乾宁潜藏在嘴角的笑意,她微微颤了颤,将更多的疑问统统吞了回去,最终只答了句:“那妾身就叨扰国公爷了。”
她的回答,乾宁很是满意,客气了几句后才离了花厅,走时还吩咐了几个丫鬟要好好伺候杨三夫人。这般小心翼翼,无非是怕她这颗棋子溜了。
九丫在国公府中住下两日。
已经立了秋,前几日又下了几场雨,如今已觉得有些凉意。九丫今日在园中下棋,身上披了件稍厚的外裳,丫鬟说国公夫人知道她在此作客,所以亲自为她挑选的衣裳。
九丫颇为感动,不由得客气两句:“让国公夫人劳神,很是过意不去,要不姐姐领个路,我这就去道谢,在府中作客几日,还未曾见拜过夫人,实在有些失礼。”
丫鬟面露难色,忙开口道:“三夫人客气了,谢意奴婢转答便可。”
九丫挑了挑眉,目送丫鬟离开后,又兀自下起棋来。自个与自个下棋,她以前从不做这样的无聊事,但如今她做着此事,却非因为无聊,而是因为杨宇桓曾说过与自个下棋能让头脑更加清醒。如今,她正需要这样的清醒。
闲居园中,她大概得出一个结论,此处这宅子是乾宁的,但却不是皇城中那座宅邸,也许根本不在临安城中。丫鬟之所以不愿让她见夫人,便是因为国公夫人根本就不是此处。而其中原因有二,其一,两日过去杨宇桓依然没有将自个找到;其二,这里的一切似乎太过平静,前日乾宁所提的时局动荡,一星半点都未深受得到。
她昏迷两日,睁眼后便到了此地,莫不是此地已距临安有两日行程,但是杨宇桓也需得靠信阳才出得了的临安城,为何他就出得了?九丫不由得一个寒战。
当前形势,或许可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半年前,她与杨宇桓一同策谋算计皇后时,何曾想到中途会杀出个乾宁来。晋国公有野心,是她与他早就知道的事,但一直将视线盯着皇后一族,竟将他给忘了,抑或说这半年来,乾宁太容易让人所遗忘。如今想来,莫说是晋国公,就连柴胡似乎也是如此。赶走杨六小姐在前,玩物丧志在后,他将一个纨绔王爷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可见那时有人已打着自已的算盘了,而柴胡自然没这些心眼,一切必定出自于乾宁的脑袋瓜子。
杨宇桓一早便说过,乾宁此人不可低估,确是这个道理。
而如今临安城是如何情形?谁又将是登上那宝座的人?太子不能成事,原本的计划是在拉下皇后之后,逼太子退位,如今便扶新君上台,而新君便是柴胡。
柴胡!当今天子只有一女,身为郡王的他理应继位,可人算不如天算。九丫手指微颤,无意间将黑子掉落在棋盘之上,低头一看,本已经溃败的黑方却因为这一颗棋的落处而得了绝佳的机会,局面顿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