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欧凯迪在公司沉默地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一直抿着嘴面无表情。苏立签完文件,问:“一起喝杯咖啡?”欧凯迪一言不发地随她来到小休息室,掩上门,苏立立即长吁一口气,把自己放平在大沙发里,欧凯迪煮了两杯咖啡,也斜歪在另一张沙发里。
苏立啜了一口黑苦的咖啡,看看他忧心忡忡的脸色,开口道:“现在只是做一个小手术,你也知道欧爸爸一向身体健康,经常锻炼,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了。”
“嗯。”他点点头,盯着杯子里自己冲的卡布基诺杯口的花儿,还是闷闷不乐。
空气里都是咖啡的焦香,苏立又啜了一口,慢悠悠地开口:“谢敏阿姨人不错。这几天忙前忙后的。”
欧凯迪生闷气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欧凯迪有一次回家看望老爷子的时候,在他抽屉里发现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挂莹莹生光的珍珠项链,当时他也没当回事,爸爸研究的就是珠宝、矿物类,家里时不时出现一些矿石、珠宝之类很正常。但是后来跟苏立到爸爸的学校参加小型的学术研讨活动,发现有一位女士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他隐隐觉得面熟,直到今天在病房看到戴着珍珠项链的谢敏阿姨。
苏立笑笑说:“欧爸爸总得有自己的生活啊。”欧凯迪有些孩子气地说:“他有我们啊!”
苏立看着孩子气的欧凯迪,想起刚上初中的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瞪着苏立和苏睿喝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家?你们没有自己的家吗?”欧远洋扬起巴掌就要打他,苏立一只手牵着因为欧凯迪的话而伤心的弟弟,一只手护住欧凯迪的头脸。欧远洋放下了手,一向慈爱的他威严地对欧凯迪说:“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你以后只要对他们稍微不好,我都会揍你!”
当着爸爸的面他不敢反抗,但私底下还是很不喜欢有人来抢占自己的空间和父爱,对姐弟俩划清家里的活动范围,始终爱答不理的。他因为个头矮、脸白眼大,像个可爱的瓷娃娃,在学校里总被几个大块头男生调戏,摸脸、叫小媳妇什么的,他敢怒不敢言,直到有一天苏睿看到了,冲上去一个饭碗直接砸在带头那个大块头的头上,苏睿很快和他们混战起来,以一敌三倒也没太吃亏,回家的时候衣服扯破了,额头上的伤口倒是结痂了,直到现在都还有个疤痕。
那天晚上,姐弟三人学着大人,偷喝了爸爸存在柜子里的酒,当欧凯迪知道苏立苏睿再也没有了爸爸妈妈,再也没有了家时,嚎啕大哭……从此以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姐弟仨了。看到他们好得跟一个头似的,欧爸爸大感欣慰。
“欧爸爸除了我们,还应该有别的生活。就像我们有彼此,但还是要各自出来工作、恋爱、交友,这是不一样的。”苏立看着弟弟,肯定地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觉得爸爸没有告诉你,把你当外人你觉得伤心,不是的。其实他就是怕你多想、难受,所以一直没有让你知道谢敏阿姨的存在,所以他们在一起四五年,也没有选择结婚。”
哼,四五年了?欧凯迪很不高兴地把头扭到一边。苏立坐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把他的脑袋搬过来靠在自己肩上,手指像安抚炸毛的猫一样,撸着他的短发:“欧爸爸为了我们,付出了太多,尤其是我和苏睿这个半路跑来的拖油瓶,这些年他一个大男人,辛苦地赚钱供养我们、照顾我们,总是笑着,对我们很温和,有多少苦是他自己默默咽下去了。”
感觉到他放松了脖颈,安心的把脑袋搁在自己肩上,苏立温柔地说:“我还知道,你一直记得妈妈的好,觉得欧爸爸不应该再找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但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啊,他又不老,他还那么帅,看到他能有新的生活,有人懂他、疼他、照顾他,我挺高兴的。我想妈妈要是知道,也应该是高兴的。”
苏立像小时候那样揪揪他的耳朵,吹一口气,看他酥痒得发抖,与愉快地笑起来:“再说啦,现在欧爸爸生病了,需要照顾,需要开开心心生活,眼前的幸福最重要,对不对?等他出院,如果他们愿意,咱们给他们好好办一个婚礼,好不好?”
欧凯迪乖乖点点头,其实他也只是有点小情绪,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苏立的一番话,已经完全抚平了他心里那点小疙瘩。他微微地闭着眼睛,没有看到苏立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忧伤,病理结果还没有出来,她的心始终是悬的……
“啊啊啊!”茶水小妹推开虚掩的门,一眼看到沙发上几乎黏在一起的苏总和欧副总,吓得惊叫一声,手里刚清洗过的盘子杯子碟子掉地上,稀里哗啦碎了。
她的脸上又是惊吓又是兴奋,一副看到惊天大八卦的表情,苍天啦大地啦,为什么让我看到这样的旖旎春光!高层之间的艳事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大家都在传欧副总是苏总的人没错啦,但是公开在公司搂搂抱抱,是不是过于情难自禁了?而且,欧副总吃软饭的姿态真的过于专业了吧……她脑子里不停地闪着八卦话题,最后竟然不知所措,转头跑了。
苏立推开欧凯迪,抱怨道:“你不能花点功夫好好组织一下员工培训吗?老这么大惊小怪的没个规矩,像什么话。”欧凯迪也挺委屈的:“啊,这回整个公司又要开始传新一波绯闻了,有你在,我别想泡到什么妞了!”他叹一口气,起身找人来收拾门口一地碎渣,看到之前跑走的茶水小妹满面绯红眼神躲闪,欧凯迪内心一声哀叹,这真的太影响自己身为副总的威严了啊……
何钰子在田野教练的多次催促下,终于前往驾校练车。田野一见她就叹气:“都多少天没练了?你还记得怎么起步吗?”何钰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我忙嘛,教练!几日不见,你可是又帅了啊!”现在她遵规守纪的,没有再无证驾驶了,但是也在多叔的陪伴下,在空场上勤奋练习、日有长进,至于撞坏墙角、花台、绿植,车子擦得花里胡哨,这些事她才不会承认呢。
田野听她满嘴抹蜜,笑哈哈地介绍旁边三个新学员:“你看你们老不来,闲得我又接了几个新学员。”何钰子打过招呼,嘟了嘟嘴说:“您这是始乱终弃了啊!”田野故作落寞地说:“明明是你们始乱终弃啊,凌潇不来了,苏苏也不来了……”
何钰子一边操控车辆,一边问:“教练,我新开了个公司,你要不要加入?”
“拉倒吧,你这是嚯嚯你爹的产业?”田野一看这丫头转眼珠子就心里发怵,指不定她正琢磨什么鬼主意呢,冷不丁就给你捅娄子。
何钰子缓缓停稳了车,转头不服气地瞪着田野,认真地辩解:“教练怎么不信人呢?我真开了个公司,由天和他的乐队,还有好几个年轻人,都加入了。你看,人总得长大成熟,对吧。”
田野扭头看看她还显得稚嫩却故作稳重的脸,心里感叹有钱人家的小公主真是起点高,刚成年就开公司。“说说看,开了家什么公司?经营什么项目?我能去干啥,给你充当专驾、保镖,还是给你干门卫?”
何钰子嘿嘿一笑:“是个策划公司,目前生意只有一单,专门给苏立的珠宝公司搞策划,组织网络以及线下活动,把珠宝卖出去。”她拍拍胸脯,满脸自信:“不过你放心,我先站稳脚跟,日后肯定会做大的!你和你的野马乐队,我就可以策划啊,参加活动、接商演什么的。”
田野略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小姑娘,现在的时代真是快了哈,不说张宝姝、苏立这样的能干精英,刚成年的小姑娘也自有虎虎生气,有点好笑地说:“行啊,你带我混。”谁知何钰子转头就从身上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张折得乱七八糟的纸来,铺平了,掏出一支笔:“来来,这是合约,签了就是我的人!赶紧签,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田野哭笑不得,还能被小丫头坑了不成?权当陪她玩了,一边写一边说:“我怎么感觉你要卖了我?”
何钰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色界策划公司又收一名糟老头子!”
何钰子倒也不完全是胡闹,看得出田野常健身、对车辆痴迷,身上一股隐藏的悍气,田野、由天这一类人,因为人生经历的关系,又多才多艺,往台上一站,自有一种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洒脱不羁,只要善于挖掘和运作,是可以在商业策划当中大放异彩的。虽然从业内常规的模特要求来讲,田野、由天这些男人身材条件可以,但年轻偏大,不过,何钰子是会甘于被定义、被限制的性格吗?之前在富婆圈的小型珠宝野生秀上,赤裸上身、肌肉饱满的由天,狠狠收割了一波粉丝,他甚至还把之前在一个少年团的人也拢了几个过来。从前后运作过程中,何钰子发现,另辟蹊径、别出心裁,也许能走出一条路来。
何钰子满意极了,趁别人练车的功夫,自己找了个休息厅的角落,插上电脑工作起来,她心里憋了一股劲:“凌潇啊凌潇,你不是嫌我的方案是一坨臭粑粑吗?行,我重新来!我不信我搞不定你!”
事实证明了何钰子眼光的稳准狠。
这一波她把秀场设在了她即将入学的滨海大学城,除了苏立的百合珠宝,她寻找另外可以整合的资源,谈了一家汽车城来做展销,车辆、场地和工作人员,由汽车城来搞定,模特和互动活动,由她来组织,于是新生开学周,滨海大学城提前热闹了起来,聚集了大批学生和家长,看车的看车,看珠宝的看珠宝,看热闹的看热闹,最后也都各有收获,有能力的父母给孩子买了车,能力稍弱的给孩子买了一件珠宝做为开启大学生活的庆祝,晚上的迎新活动,更是享受了一场乐队演出的视听盛宴。
何钰子省去了场租费、舞台、工作人员等等开支,汽车城省去了请模特和组织暖场活动的费用,校方提升了人气、获得了场租收入,而且无需额外再组织迎新晚会,省了很多事,由天和田野不但充当了一把业余模特,且带领各自的乐队在大学城做了一次演出,收入不菲又万般尽兴,简直不能再满意。尤其是田野,因为他在活动现场看到了远远观看的苏立,虽然她更大概率是为参加公司活动而来,但时隔多年,他们又隔空相望,这让他充满了热望,多年来仿佛听到命运的齿轮开始吱吱呀呀向好的方向转动。
晚会结束后,众人没有想到苏立一直待到了最后的答谢环节,她带着公司高层,一一致谢何钰子团队、公司设计团队,尤其是作为合作双方直接对话的何钰子、凌潇,以及新晋的轻氧系列设计负责人纪筱芸。
何钰子与苏立碰杯,兴奋而又有些遗憾地说:“哎,时间紧了点,我还没有物色到靠谱的服装道具和化妆负责人,也来不及寻找合适的合作方,所以一切都是由他他们自己操作,要不然我还能让舞台效果再上一层楼,拉一家服装公司,还能再省一点服装、道具、化妆的费用。”
苏立瞧她一副精打细算的精明商人样子,轻笑着夸奖:“已经很棒了,看来,你这是找到了最能让自己绽放光彩的舞台。”凌潇忍不住一拳轻怼在她肩上,揶揄道:“钻钱眼去了?差不多得了吧你,吹过头小心飘起了。”何钰子转身跟他碰了一下,由衷地说:“谢谢凌大公子,要是没有你每天爆雷一样跟我嚷嚷,孜孜不倦地扯着苏总要求的大旗逼我改这里那里,我也不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按时间、按要求完成这件事,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与你合作!”
众人大笑起来。
前来庆祝的何莉明满脸宠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累不累?别这么辛苦,钱不够跟妈妈说,啊?”何钰子摇摇头:“妈,我现在赚不少钱呢!你没钱花了跟我说啊!”何女士跟女儿慢慢走着致谢了一圈,走到静一点的角落休息片刻,何女士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闺女啊,我看这个由天也还好了,我跟你爸爸谈过了,你要是还喜欢他,我们也没什么意见,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重要的事眼前的幸福。”她看女儿微笑地摇着头,竖起一根指头警告说:“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何钰子深情地抱了抱妈妈,美丽的眼睛里含着热情,看向不远处仰头大笑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由天和凌潇。